傅衍慈想象的日子。

自己會早起給煮粥，開車送去產檢。

在家里給搭一張畫臺，看安靜地畫圖。

看一邊抱怨自己胖了，一邊咬著勺子說，“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”。

他會抱著說。

“你不管變什麼樣，我都喜歡！”

可這一切，都只是想象。

現實是在另一個國家，換了份，切斷所有聯系，連最簡單的一句“我還活著”都沒留給他。

他想去M國。

但他沒有去。

他知道自己一旦過去，見到了，說了哪怕一句“我后悔了”，都會更恨他。

不想見到他。

他現在連出現在面前的資格都沒有。

他知道活著，知道還在畫設計，知道也許正在為一個新品牌打工，每天一邊照顧自己，一邊著肚子堅持生活。

他什麼都知道，卻什麼都不能做。

他只能每天派人查，查的資料、可能的蹤跡，查所有“沈然”這個名字出現的地方。

就像他每天都做著“萬一”，哪怕只有一點可能，他也要賭。

他甚至已經打算好。

等孩子出生了，他會把自己所有財產過一半給。

不要他沒關系，要的，只要他能給，他都會給。

而現在，他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每天活著，然后讓自己別發瘋。

……

M國那邊，安然這一周的時間過得很滿。

手工坊的訂單越來越多，負責的那條“城市生活”系列反響很好，趙哥甚至提出讓主導下一期主題方向。

本來不想接，可最后還是答應了。

需要工作，需要錢，更需要用工作填滿自己的時間。

只有忙碌的時候，的腦子才不會往過去跑。

一忙起來，一整天都坐在畫臺前，午飯也不吃，水也忘了喝。

趙哥提醒過幾次，也只是笑笑，說自己狀態好，別打斷。

其實知道自己過得不是健康狀態。

但也知道，如果停下來，就會忍不住去想。

去想那天在傅衍慈辦公室門外聽到的那句話，去想他明明說過“我永遠不會傷害你”，卻轉頭就能和那群人安排的“次”。

其實無數次想過，那個夜里是不是也有他。

是不是那些痛苦、辱、哭喊，哪怕有一秒，是他親手加在上的。

想去查清楚。

但不敢。

怕一旦真相揭開，是無法承的那種徹底摧毀。

不能賭。

已經輸不起了。

這天傍晚，下班回到家，剛坐下沒多久，手機就響了。

是趙哥發的消息。

【Mark先生給你送了東西。】

【是一條新設計線的邀請函，還有他親自簽名的合作意向書。】

【我放你桌上了，你不想看就算，我不會替他說話。】

安然盯著那幾條字，沉默了很久。

Mark沒有再打擾，也沒再出現。

他一直保持著距離，像他說過的那樣—不，只在轉的時候讓能看見他。

不是不。

只是的心像是一塊破布，被撕過、踩過、燒過，現在就算捧著一顆再真摯的心放進去，也填不滿了。

輕輕把手機放下，沒有去翻那封邀請函。

起，去廚房給自己泡了一杯熱檸檬水，坐在窗邊，聽著窗外風吹過樹葉的聲音。

安靜的時候，就會想孩子。

孩子已經六個多月了，醫生說胎位穩，發育也很好，只要營養跟上，問題不大。

每天都對著肚子說話。

有時候講白天發生的事，有時候講自己小時候的趣事，有時候……也講他。

從不說名字。

只是說。

“他也喜歡你，只是他不懂怎麼表達。”

“你以后要學會判斷，不能像媽媽這樣傻。”

“媽媽把心都給了他，可他不知道該怎麼接。”

“最后我只能自己撿回來。”

說到這，總是笑笑，然后肚子。

“你別怕！”

“媽媽會讓你平安出生，健康長大。”

“我們會有自己的家！”

“雖然沒有爸爸，但也不會缺什麼。”

“媽媽會拼命地給你最好的！”

說這些的時候，從來沒有哭。

已經不哭了。

眼淚流得太多，早就干了。

早已習慣了孤單。

也早已習慣了在黑夜里一個人著肚子說話，靠孩子的一個輕輕踢讓自己撐過去。

外頭燈一點點亮起，屋子里只剩和孩子。

坐在那里，沒去回Mark的消息，也沒去讀那份邀請函。

只是靜靜地坐著，等天完全黑下來，然后關燈、洗漱、上床。

這一夜，又夢見了傅衍慈。

夢里他站在那場火外面，手朝。

看著他，站著沒。

火燒得很旺，明明只有幾步，卻怎麼都邁不過去。

最后退了一步，轉，走了。

安然醒來的時候，天已經大亮。

夢里的場景還殘留在腦子里，火、黑煙，還有傅衍慈那雙看不清緒的眼睛，揮之不去。

坐在床邊，了肚子，小家伙還安安靜靜的，沒有早上的那幾下輕踢。

“是不是也做噩夢了？”輕聲說了一句，嗓子有些啞。

沒多想，起洗漱，泡了杯熱牛，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完，換上工作服，拿著那只裝著設計圖和資料的手提包出門了。

沒有去手工坊，而是坐公去了附近的圖書館。

趙哥說最近項目暫停幾天，他讓歇一歇，但安然不想閑著。

圖書館人不多，大多數是本地的學生和帶著孩子的家長。

找了個角落坐下，從包里拿出速寫本，打開筆袋，開始畫圖。

已經養了習慣，不論在哪里，只要坐下安靜下來，就會畫東西。

紙上的線條越來越順，腦子也漸漸清明。

在畫一套母嬰系列的配飾，這次不是之前那種守護、庇護的主題，而是第一次嘗試表達“和解”。

不是和別人，而是和自己。

知道，現在活著的每一天，其實都是在強迫自己與那個曾經被撕碎的自己和解。

那個被辱過、被.控過、被丟棄過的自己。

把一對小腳丫和一只大手畫在一起，中間隔著一段空白，故意沒有連接這兩部分，只用一個微弱的影勾勒出“聯系”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