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衍慈已經很久沒有過酒了。

但今天，他破例了。

也許是因為今天是安然展覽開幕的日子，他從朋友那里拿到了展覽開場的短片。

他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
鏡頭里的，站在自己的作品前，自信、優雅、冷靜，眼神里再也沒有曾經那個為卑微過、為痛苦失控過的小孩。

是真的，徹底了自己。

而他，只能遠遠地看著。

他知道，不會回頭了。

也不需要回頭了。

他把手里的酒一口喝，嚨被酒燒得發疼，眼睛卻酸得厲害。

他低頭，看著手機屏幕。

上面還停留在通訊錄最頂端的那個名字—

【安然】

他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，最終什麼也沒做，只是把手機扣在桌上。

沒有打擾。

沒有打擾，已經是他能為做的最后一件溫的事了。

安然在展覽結束后收到一束匿名寄來的花。

是一整束雪白的滿天星。

沒有卡片，沒有署名。

但知道是誰。

看著那束花，站了很久，最后輕輕地笑了笑，把花.進了客廳的花瓶里。

沒有去追問，也沒有拒絕。

只是接了。

接了那個曾經傷最深的人，終于學會了以最安靜的方式，告別的世界。

傍晚，Mark來接。

他遠遠站在人群外，手里拿著一杯喝的檸檬茶。

見到，他走上前，笑著說：“辛苦了！”

安然接過茶，喝了一口，涼涼的，帶著微微的甜。

抬頭看著他，忽然認真地說：“Mark，謝謝你！”

“謝謝你一直在！”

Mark了的頭發，聲音低低的，帶著一笑意。

“以后，不管風大雨大！”

“我都在！”

安然笑著點頭，眼底盛著。

是啊。

終于，可以把自己出去一點了。

不用再死死地抓著自己，不用再害怕掉下懸崖。

因為知道。

有人，會接住。

而，也終于，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底氣。

夜溫，路燈像一顆顆掛在城市邊緣的星辰，暖黃的灑在街道上，映出一條條安靜的軌跡。

安然抱著孩子，坐在回家的車上。

副駕上的Mark一手扶著方向盤，一手搭在車窗上，開著和的音樂，沒說什麼，只偶爾側頭看一眼懷里睡著的小家伙，角不自覺地彎起一點淺淺的笑。

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很輕的安全。

是那種，你不用開口，邊的人就知道你累了，所以安靜陪著你的安全。

安然靠在座椅上，耳邊聽著悉的旋律，眼皮有些發沉，卻不舍得閉上眼。

怕錯過這一刻的安寧。

錯過這段溫的歸途。

到家時已經很晚了。

孩子抱回小床，一放下就翻了個繼續沉沉睡著。

安然回到客廳，靠在沙發上，雙手捧著一杯溫熱的牛，整個人窩在.的沙發角落里。

Mark沒有急著走，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，靜靜看著。

屋里沒開大燈，只有餐桌上那盞小小的暖黃臺燈，里，的臉看上去和又疲憊，卻比任何時候都平靜。

“累嗎？”Mark輕聲問。

安然搖搖頭，笑了笑：“不累！”

頓了頓，又補了一句：“至現在不累了！”

Mark沒再問，只是靠在沙發里，陪一起沉默著。

這種安靜，不是尷尬。

而是兩個人心底都明白，無需多言的默契。

安然喝了幾口牛，放下杯子，看著他。

“Mark！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覺得，人一生，最重要的是什麼？”

Mark想了想，沒直接回答，反問：“你覺得呢？”

安然垂下眼眸，聲音輕輕的。

“以前我以為是功！”

“后來我以為是被！”

“再后來，我以為是自由！”

頓了頓，抬起眼睛，盯著他，認真地說：

“現在我覺得，是安心！”

“是你知道，不管發生什麼，你都能有地方回頭！”

“不是房子，不是職位，不是別人的肯定！”

“是你自己，是那些一直在你邊的人！”

Mark聽著，眼底慢慢浮上一層。

“那我呢？”他低聲問。

“我能不能，為你想回頭時能看見的人？”

安然角輕輕彎了一下。

沒有立刻回答。

靠在沙發里，閉了閉眼，像是在著什麼，然后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：

“你已經是了！”

夜很深了。

Mark起準備離開。

他從不會在沒有明確邀請時留下來。

安然送他到門口，手搭在門邊，猶豫了一下，還是開口了。

“路上小心！”

Mark點點頭，拉開門，又回頭看了一眼。

“安然！”

“嗯？”

他頓了頓，眼神里帶著一種極克制的溫。

“以后，有什麼事，記得告訴我！”

“不管大小，不管重要不重要！”

“我不是只想陪你走好風的時候！”

“我也想在你低谷時，和你一起撐傘！”

安然看著他，眼眶一熱，差點沒繃住。

點點頭，聲音有些啞：

“好！”

Mark笑了笑，轉下樓。

靠著門站了一會兒，直到聽見樓道里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，才慢慢關上門。

關上門的那一刻，忽然意識到。

自己，終于敢去期待未來了。

不再是提心吊膽地想：“如果失去怎麼辦！”

而是心里踏實地想：“無論怎樣，我都不會一個人了！”

另一邊，傅衍慈坐在空無一人的公寓里，點開手機。

屏幕上停留著一張照片。

是安然新系列發布會時，被拍下來的一張照片。

穿著一襲黑禮服，頭發高高盤起，耳邊一對小巧的銀耳環，整個人像是一束溫又堅韌的。

他看著照片，嚨發，指尖輕輕在屏幕上挲。

這就是他曾經親手推開的孩。

他明白，現在的，早已不需要他的任何關心。

有了新的生活，有了可以依靠的人，有了自己的未來。

他了過去的一部分，像是歲月里翻篇的一張舊紙，泛黃、模糊、被小心翼翼地收進角落。

他沒有怨。

也沒有妄想。

只是無數次在深夜里，一遍遍地問自己：

“如果當初我沒有錯過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