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，程悠悠做了一個夢。

夢中又回到了村子里那個破敗不堪的房子。

不大的院子里稀稀疏疏地種著幾顆白菜，被不知道誰家的溜進來，叨得看不到一片完好的葉子。

墻壁是麥秸混著泥沙壘起來的，時間長了外層風化，手一就掉下來一塊土疙瘩。

偏房的屋頂被大風掀去一半，用塑料布勉強遮著，風一吹就會發出類似葉子落下的聲音。

窗戶是用報紙糊的，單薄的木門幾乎沒有任何抵擋壞人的能力，即便用鐵鎖鎖著，也無法掩蓋它一腳就能被踹壞的事實。

越往里走，程悠悠就覺得自己的視線變得越矮。

走到木門面前的時候，就只能看到門柄的位置。

想推開門，出手就看到自己的手變了小時候的模樣。

黢黑，枯瘦，指里的泥好像永遠洗不干凈，手背上帶著不知道從哪里劃來的裂口。

可能是和隔壁二胖打架留下的，也可能是跟著去田里做農活時刮傷的。

疑之際，門自開了。

屋子里，一男一正在收拾東西，沒有人注意到。

忽地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哭聲，人放下手里的東西，準備去哄的時候，才看到門口站著的程悠悠。

局促的神從的臉上一閃而過，干笑了起來。

“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？”

像是念臺詞那樣，程悠悠聽到自己的嚨里發出稚的聲音。

“說要下雨了，讓我先回來，再割兩把豬籠草。”

人偏過頭，似是低低咒罵了一句，又滿臉堆笑的看著。

“鍋里有棒子面粥，你去吃點。”

說罷，沒再理會，趕走到哭喊的孩子邊，將他抱起來，摟在懷里聲哄著。

程悠悠忍不住問。

“你們這是要去哪里。”

男人不耐煩地讓出去。

程悠悠沒再說話，看到了放在桌子上，被住一個角的車票。

連賊都不愿意顧的家里，本沒有什麼值得帶走的東西。

很快，男人和人收好了一個小包袱。

兩人一個人拿包，一個人抱著娃娃。

經過程悠悠的時候，像個旁觀者那樣，輕聲問了句。

“你們要走了嗎？”

許是多愁善的天，見不得這樣的場景。

人跟男人說了幾句，讓他帶著孩子先走。

明目張膽的謀劃，并不害怕被知道。

男人先離開后，人回過頭，走到程悠悠邊。

“沒有，我們哪里也不去。”

程悠悠看著男人離開的方向。

“他們去哪了？”

人坐在門口的石頭上，手將攬進懷里。

“爸爸只是帶弟弟去隔壁家玩一會兒，媽媽也陪你玩個游戲，好不好。”

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了一下，程悠悠點頭道。

“好。”

人笑起來。

“你找個地方躲起來，數到第三十下的時候，媽媽來找你。”

屋子里家徒四壁，能躲的地方實在不多。

的目掃視了一圈，鉆進柜里。

這柜還是結婚時，爺爺給打的。

年久失修，門已經合不上了，柜子后面還有老鼠啃出來的大。

最近雨天多，里面散發出木頭腐朽的味道。

幾乎是剛進去，聽到人急切的聲音。

“藏好了嗎？”

程悠悠大聲回答。

“藏好了。”

“那媽媽來找你了。”

程悠悠將虛掩的木門閉得了些，同樣大聲應道。

“嗯。”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沒有人來。

知道不會有人來。

不止是現在，也許當時也知道。

但不想出去，寧愿這樣無休止地等著。

不愿意知道他們是真的拋棄了自己。

等待了太久，久到程悠悠徹底對時間失去了概念。

通過柜門的隙，忽地看到很多人從前面經過。

男人，人，老人，小孩。

只是能看到鞋子，看不清臉，又或者他們本沒有出現。

跟著在田里忙碌了一天，好累，好困，好，好想睡覺。

眼睛閉上的瞬間，忽地聽到有人在喊的名字。

“程悠悠。”

是在南都被困在山時，曾聽到過的聲音。

熱烈的，急切的，害怕失去的聲音。

回響在山谷里，回響在的腦子里。

如急落雨，讓人想哭。

似是被針扎了下，程悠悠的意識恢復了清明。

緩緩睜開眼，就看到柜的門被打開半扇，鄔言江西裝革履地站在那。

他好像還不認識，深邃的目漠然地放在臉上。

程悠悠開口。

“你是來找我的嗎？”

依然是那個稚的聲音，帶著一點點沙啞，不知道是因為等待了太久，還是腔翻涌著淚意。

對方沒有說話，仍用一種好奇的目打量著。

程悠悠忍不住又問了一遍。

回應的，是男人永恒的沉默。

他就只是看著，一句話都不說。

忽地像是定格畫那樣，鄔言江上的服隨著眨眼的頻率，開始不停的變換起來。

有時是筆的西裝，有時又是寬松的居家服。

唯一不變的，是他臉上近乎無的冷漠。

像是罩子一樣套在他上，廓鋒利，輕易就能將靠近的人碎。

即便開著門，程悠悠也不敢出去。

最后一眼，男人的上換上見沒有印象的西裝，悄然關上了門。

過柜子的隙，看到對方在外面站了好久，最終還是走了。

走就走吧，反正從來都是一個人待著。

可男人離開后，從未過的冷包圍了。

過了不知道多久，柜子的門再次被打開。

程悠悠抬起頭，是穿著運短袖，臉頰尚且還有些青的鄔言江。

男人的上有層薄汗，似是跑著來的，氣息也不穩。

眼神里卻有，定定地看著，一如他先前那樣。

他朝出手，修長的手指帶著明顯比現在要深的繭子。

“你愿意跟我走嗎？”

想象中的聲音，清澈，亮，扣地敲進程悠悠的心里。

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點了下頭。

手的時候，的手又變回了如今的模樣。

白皙細，一看就被養得很好。

手掌相合的瞬間，刺目的白自男人的后而來，頃刻吞沒了一切。

程悠悠猛地睜開雙眼。

的膛心有余悸地劇烈起伏著，好一會兒才反映過來自己在何。

似是聽到了什麼，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傳出男人低沉的聲音。

“你醒了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