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小面包回到南極村時，這個約會日就正式結束了。

沒有燭晚餐，也沒有高磊手機里接下來的那幾頁攻略容。

下車后，他們只有匆匆幾句對話。

“還來得及嗎？”

“沒問題。”

“這是外婆做的糕餅，你帶上。”

“算了，殘渣多。晚上風大，吹進海里就不妙了。”

高磊把拉進懷中，似乎有過一兩秒鐘的猶豫，最終只是了的掌心。

接著，就像他們之前分開過無數次那樣，頭也不回地跳下防波堤，去執行今晚的海上觀測任務。

之前，他們還會不舍說“我走了”，“小心點兒”之類分離時的常規句式。

有一回讓紅花阿婆聽見了。當時紅花阿婆沒說什麼，等高磊離開后，才告訴季微瀾在海邊不興這樣說。出海的男人，等海的人，只會把掛念和擔心藏在心里。

”一旦說出口，就怕海龍王聽見，一不高興就會興風作浪。”

在當地的傳說里，海龍王坐擁無數奇珍異寶，卻是孤家寡人，會坐在水晶宮里看凡人恩。漁船會遇見海難，就是他在羨慕嫉妒恨。

季微瀾頭一回聽說，只覺得有趣，還故意逗紅花阿婆：“外婆你一個老黨員，當初老燈塔鬧鬼都不怕，還信這個？”

紅花阿婆板起臉，轉向墻上掛著的黑白照片。

“封建迷信我是堅決不信的。只是這一件事……”看著照片里笑容祥和的老頭子，眼神溫起來，“幾十年前，你阿公有一回出海，遇上大風浪，船在外海漂流了半個多月才找回來。那之后，我就不敢不信了。”

之后，季微瀾和高磊討論過這個傳統。兩個人都認為，這種“寧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無”的心態，只是人類心理上的“帕斯卡賭注效應”。

因為太過在乎，所以哪怕一微乎其微，甚至荒謬的可能都要攥。

帕斯卡的上帝和南極村海龍王都未必存在。但就像魯濱遜一定會在荒島上燃起篝火，等待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船只；絕癥患者的家屬寧可花冤枉錢，也要嘗試最后的方案。

每天“等海”的人也會想著“萬一哩？”

萬一說一句話，就真的能讓出海的男人今天不會遇見風浪。

所以，寧可相信。

所以，這個小漁村的傳統也被兩個外來青年延續下來。

夜已深，海灘上的影已看不見了。季微瀾的手機卻突然跳出一條信息。

高磊：抬頭，朝西南方看。

季微瀾抬起頭，瞳孔微張。

西南角，一條由星和霧氣織的璀璨帶正在向天空舒展。

銀河！

是夏末秋初，低緯度天空中最后可見的銀河。

村里安裝了足夠數量的太能路燈，但靠近海邊的村尾沒有。這是高磊在旁聽規劃時特意提出來的：“避免海污染，把海邊留給星星。”

也有游客來后，不滿海邊居然沒有路燈。但當他們在晴朗的夜晚抬起頭來，就會被頭頂的星空征服。

“南極一號”的民宿旁，除了木船，還安放了幾把躺椅。

不客人都對季微瀾說過，這樣不冷不熱的晚上，躺在海邊聽聲，看星星，那是真正的。

為民宿老板娘的季微瀾，倒還一直沒有時間去。

現在，也只是微笑著看了會兒銀河，就快步朝馬友家走去。

“牛車下海？”聽了季微瀾的想法，馬友也陷了思考，“這倒還真是我們南極村獨一份的傳統，按你的說法開發旅游項目應該是可以的。不過養牛訓牛這事，別說年輕人，就連我這個歲數的都不會。”

“我問過阿旺伯。他答應了，如果村里真的要搞，他可以幫忙教人訓牛趕車。”

兩人商量之后，第二天就由村旅游合作社發出招聘啟事。

出乎季微瀾意料的是，“牛車下海”這個工作，居然沒有人來報名。

馬友搖搖頭，說這也不奇怪。之前南極村經濟落后，海洋漁業也在萎，絕大多數青壯年勞力都去外地打工了。個別留在村里的年輕人，像黃皮及其小弟這樣的，現在也有活兒干。

“南極一號”民宿簽約的托車手也說：“不是吧？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，還牛車？趕牛車哪有開托，開汽車這麼拉轟！我肯定是不會去的啦。”

難道只能放棄？橡皮筏子不可行，牛車下海也不可行，連帶著各種水上項目，包括保護區即將批準的珊瑚觀，都被這一片暗礁橫生的海岸局限。

季微瀾坐在南極一號木船上，愁容滿面。

“當老板娘就是輕松。”高潔不請自來，在對面坐下，隨即掩打了個呵欠。

現在已是午后三點，看的模樣倒像是剛剛起床。

果然，掃了眼桌上的菜單，皺眉道：“預訂時不是說好，有免費供應的早餐。菜單上怎麼沒有？”

季微瀾出待客的笑容：“很抱歉，預訂時也有說明，我們的早餐供應是早上七點到九點半，如果客人有特殊需要，請提前一天告知。”

“ok，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，以后我的早餐請安排在下午兩點以后。不要帶湯水的，不要蛋，也不要牛，但優質蛋白要保證，還要有足夠的膳食纖維。”

季微瀾把這段話在心里默默翻譯了一下：“本地的傳統蝦餅、魚糕，搭配海草沙拉或者帶菜可以嗎？”

“只有這些可選？”高潔一挑眉，“聽起來就沒什麼吸引力。算了，在這種地方也沒啥好挑剔的，先各上一份我試試。”

季微瀾微笑起，很快就為呈上一份不算早餐的早餐。

蝦餅金黃，魚糕雪白，撒上翠綠的蔥花后看起來很有食。綠油油的海草沙拉上還撒了些紅的炒蝦籽。都是游客歡迎的食。

高潔見了一皺眉：“我說不要牛，你就連杯喝的也不給我？”

季微瀾保持微笑：“菜單上這些飲品，請問你想喝哪種？”

高潔卻不看菜單，用筷子夾起塊魚糕聞了聞，又在海草中挑了挑，了鼻子道：“好像有蒜味？”

“蒜油是本地調味的特，蒜是事先用油過的，沒有生蒜的沖味。”

“生蒜蒜我都不吃。”高潔把筷子一拍，“想到就惡心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