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微瀾從聆城回來，帶了厚厚一疊復印的《聆城縣志》和相關資料，準備挑燈夜戰。

紅花阿婆聽說在“研究掃帚”，雖然不解，卻很樂意幫忙。趁著吃晚飯的功夫，請來五六位的老姐妹，大家圍坐在小院里，吸螺，喝魚湯，七八舌地給季微瀾“講古”。

在許多地方，“掃帚”是和霉運息息相關，“掃帚星”是個不吉利的字眼，但是在南極村可不一樣。

村里傳統用來扎掃帚的有兩種植。

一種掃帚樹，據季微瀾使用植app和高磊分辨，學名應該崗松，是一種分枝很多的灌木，這個季節，枝上開滿了白的小花。

用這種樹枝條扎的掃帚，還有個傳說故事，掃帚開花。

說的是老祖宗時候的事，海邊住著一對勤勞的小兩口，男人出海打魚，人每天給他煎一包蝦餅帶著。打魚郎很能干，每次都能帶回滿網魚蝦，這就讓海龍王著急了：“這樣下去龍宮就會斷子絕孫！”

某天打漁郎出海，被海龍王召喚的風浪困在海上。趁著他不在家，水沖進兩口子的木屋，蝦兵蟹將爬上岸來把家里的鍋碗瓢盆都砸了，還賴著不肯走。

人沒辦法，只能翻過海邊的小山去投靠娘家。逃出去的時候什麼都沒帶，半路就暈倒在了小山上。

“吶，就是從這里看過去的那座山咯。”講古的阿婆指著遠一條灰黑的線說。

人在夢里聽見有人對說：“快睜眼，有寶貝，一掃掃破爛，二掃掃霉運，三掃風雨大海平。”醒來一看，什麼都沒有，只有旁邊一叢開滿小白花的樹，枝條像一條條鞭子垂下來。一手，許多枝條就跳進手里，自扎了一把掃帚。

記起夢里的話，就提著這把掃帚回到家。

拿起掃帚朝地上的積水掃了一下，水就退去了，把蝦兵蟹將也帶回了海里。

再把滿地的破罐爛碗掃在一起，破爛居然就變了新嶄嶄的好家。

可是風雨要怎麼掃？人想了想，就把掃帚掛在了屋檐下，讓它隨風搖晃就像是不斷地在掃除。

到了晚上，打漁郎的船終于回來了。他告訴人，他被暴風雨困在海上，周圍一片漆黑，眼看木船就要被浪頭打翻，突然天邊吹來一風，云啊雨就被掃開了，大海也平靜下來。

“早些年都會扎掌大的小掃帚來掛，討口彩。”

“給上掃塵的也是小掃帚。以前漁船出海，當媳婦的送男人到海邊，拿出掃帚給他掃三下，是祈禱平安咯。”

“等海等到了，接他下了船，也要拿掃帚掃三下，把外面的大風大浪都掃掉。”

“掃帚樹開花時，還要把枝條采下來倒掛在屋檐下，等干掉了就用來扎掃帚。”

……

老人家越回憶越開心，季微瀾越記錄越有信心。

這個故事讓想起東南一帶的“掃晴娘”，之前還應邀畫過掃晴娘的神話形象，按古詩描述是“卷袖搴裳手持帚，掛向空便搖手。”

在西北高原采風時，也見過“掃天婆”的剪紙，同樣是手拿掃帚，掃除風雨。

還有日本的晴天娃娃。

南極村的掃帚傳說同樣有趣，還有顯著的地方特，為什麼不能為當地的一個文化標志？

除了掃帚樹，村里還會用一種雜草來扎掃帚。

“喏，就是墻外這種草咯。現在沒人要，荒年間可是救命的好東西。”紅花阿婆說。

季微瀾趕拿出手機拍照，在植辨識app里搜出答案。這種雜草學名地子，果實曬干后居然還是一味中藥。

不過南極村的村民，過去是采它的苗來吃。

“過油炒一炒，鮮！”

“烙餅做糕團都可以加進去，沒有怪味道。”

“還是煮湯最好喝。”

見季微瀾好奇，紅花阿婆索去院外采一把葉：“給你燒個蜆仔湯嘗嘗看？”

蜆仔是一種黃殼的小蛤蜊，只有海口淡水和鹽水界才能到，比海灘上片的白蛤和花蛤都要味。

不多時，蜆仔湯就燒好了。濃綠的一大盆，清香四溢，金黃的蜆仔點綴其間，看著就很有食。口也沒有野菜常用的苦，口還很綿。

“這麼好吃的東西，為什麼現在大家都不吃，反倒還要去縣城買高價的綠葉菜？”季微瀾想不通，“我看，村里的餐廳還可以用這種掃帚草做菜。野菜什麼的，一定會很游客歡迎。”

看喝得香甜，老阿婆們相視而笑，似乎藏著什麼。紅花阿婆也在笑：“喝呀，喝完你就明白了。”

季微瀾連喝兩碗，突然就意識到這種掃帚草果然也是有缺點的——“奇怪，我怎麼越喝越？”

剛吃了不螺，還有蒸的菜干，現在喝了兩碗湯明明應該很飽，胃里的卻越來越明顯。不是那種空的，而是明明胃被裝滿了，卻有一把刀刮啊刮，刮得胃里沒有半點兒油花。

是那種明明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，卻哭著喊著還要再吃的那種。

“是因為掃帚草嗎？”驚疑不定地挑起一綠葉。

“對咯。”老阿婆們笑起來，“這種草過去都是吃來哄肚皮的，把肚子撐滿就可以假裝吃飽咯。現在當菜吃，就是自己找罪。”

不過掃帚草的葉苗還是有用的。

“摘下來曬干，可以熬痱子湯給細仔洗澡喔，清涼解熱又止。”

“如果撞了霉運，也可以洗的，洗一洗，衰氣就冇有啦。”

季微瀾知道，粵省人好討口彩，柚子葉洗澡就是其中一個“轉運碼”。發生了倒霉事，或者除舊迎新時一定要用柚子葉煮水洗澡。所以就連的南極一二號民宿，配備的沐浴也是柚子味的。

沒想到在南極村，還有另一個版本。畢竟小漁村靠海，鹽堿地不產柚子，而掃帚草遍地是。有關“掃帚水”止去衰氣也有個民間傳說。

這就要說到那位被貶瓊省，從南極村海邊登船的蘇大人咯。

聽到“蘇大人被貶”，季微瀾覺得莫名悉，隨口問道：“哪個蘇大人？”

老阿婆們面面相覷：“就是那個很有名的，電視里也經常演的蘇大人喔。”

季微瀾正在手機上打字的手一抖：“蘇東坡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