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夢年抬頭往窗戶看了一眼。
聽話關了燈,窗戶里一片漆黑,反著蒙蒙的。他不能看到金嫻在哪里,更不清楚臉上的表。
但是隔著不近也不遠的距離,從樓上往下俯視,將他看得一清二楚。
即使在夢中,也從來沒夢到過這種場景。從一開始,他在眼里就是從不失態、不可攀折的那類人,行走坐臥都有規矩,即使不論及金錢地位,他的儀態和習慣也讓他區別于大部分人,猶如金塑像,更跟截然不同,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鴻。
只有圍在他邊歪著,躺著,倚著,扭來扭去地癱著……像溜進寺里的一只野貓。
——現在好了。
現在沒有“寺”了,只有一個被趕出門的可憐人。
而貓塑金,耀武揚威坐在金殿上。
他自找的。
他無奈地低頭發消息給:【什麼是癡心妄想?】
頓住,心道當然是妄想。不過說出來就好像暴了自己的心,拋棄那些桃幻想,顧左右而言他:【公司是我的,你沒有工作了。】
【如果你無分文,我可以招聘你做夜班門衛。】
他從草地上站起來,面朝所在的那扇窗:【嗯?】
【你就守在現在的位置,守一整晚,有靜就大。我給你工資,兩百。】金嫻現在可太有錢了,非常慷慨。
什麼夜班門衛……要大?
聽起來簡直像只守夜的狗。
戚夢年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,似笑非笑:【談錢太俗。】
“……”
無語。他真是不缺錢太久了,給錢都不要。那可是二百塊巨款啊,能買一大把串串香!
手中一震,新消息跳出來:【守到太升起,我可不可以回家?】
他仰頭看著:【沒有我,我的妻子睡不著。】
這一次他的視線對得很準,捕捉到了藏在黑暗里的。
胡說……本不是……
現在就睡!
像扔燙手山芋扔了電話,跑了兩步甩掉拖鞋砸回床里。的被褥一瞬間包裹了,聞到枕頭上他殘留的洗發水味道,臉頰越來越紅。
怎麼可能睡不著……安保那麼周全,這一回又沒有“壞人”敢闖進來,會睡得很好。
“你這是沒睡嗎?”
沈歡言在第二天中午十一點登堂室,看到了金嫻臉上的黑眼圈,“昨晚搭帳篷營了?這麼浪漫?”
開車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草坪上那頂小帳篷了。
金嫻趕辯駁說沒有:“我熬夜玩手機了。”
沈歡言說:“行,你現在沒人管,可算是自由了——今天周六我休息,已經預約餐廳了,我們去吃飯啊!”
目的地是上海,一家預約制的餐廳。在去壽生寺那一次的時候,金嫻答應的。之后因為發生了很多事,們一直沒能去,現在時間正巧合適,戚夢年又被驅逐出家了,無人橫加阻攔,一切暢通無阻,輕松愉快。
金嫻出門時路過了那個帳篷,恍惚了一下,猶豫要不要跟戚夢年說一聲。
但是他不在,估計又去上班了……現在公司都是的了,他打工還這麼積極,真是難以理解。
但是困意逐漸涌上來了,開始犯懶:等他工作結束找的時候,再讓安保團隊告訴他吧,反正他已經被逐出家門,沒有權利管東管西了。
沈歡言開車帶去機場的路上,金嫻實在熬不住睡了三十分鐘,然后走vip通道上了飛機。
有人,有很多人。
但沒有人過多注意。
可能是因為經歷了醫院的考驗,再加上有沈歡言的陪伴,全副武裝戴著帽子口罩的金嫻適應還算良好。坐在頭等艙位置上僵了一會,慢慢放松下來。
對沈歡言點了點頭,表示自己沒事。
沈歡言是知道多年來戚夢年帶金嫻出遠門都是坐私人飛機的,這時候看到金嫻進步這麼大,默默到一陣奇異的驕傲。
就說還是應該給金嫻更多機會,金嫻非常勇敢、非常棒。
飛機進平流層后,空乘開始在飛機上走,在左后方發出低的聲音:“您好,可以簽個名嗎?”
簽名?誰啊?
畢竟也是控到追星多年的人,沈歡言下意識回頭,眼睛睜大。
歆。艷四的漂亮人很憔悴,跟上次相比,好像在短時間瘦了十斤,但是依然很有禮貌,從空乘人員手里接過紙筆、簽字合照。
是據金嫻的起床時間隨機選擇的一班飛機,怎麼會這麼巧,跟歆湊在一起?
“……”給金嫻暗示。
戴著口罩帽子只出眼睛的金嫻搖搖頭。
昨天晚上睡不著,為了驅逐腦子里七八糟的“野戰”念頭,難得出了一大部分注意力分給旁人。思考歆、家,思考戚夢年同父異母的弟弟戚沉舟,思考那個八字,思考他們毫無證據就指認戚夢年有病。
戚夢年好好的,也不可能因為戚沉舟說兩句話就重病纏,這說明他們要的實質是戚夢年放棄。
戚沉舟的機很簡單,因為份在手里。
而“八字”這個東西,金嫻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,這東西只能是家提供的。用八字嚇唬戚夢年,嚇唬,或許是因為家實在是扛不住了,或許是因為其他的……沒必要詳細分辨,總之不可能是安好心。
一家子的對不懷好意的人里,卻出現一個對付出巨大的“歆”……
這種好意,不想要。
話說回來,戚夢年早就從家那里拿到了這個不懷好意的八字,他早就知道刑克六親,克夫克子……然后他照舊要結婚,順便給們的婚禮算了個大吉的好日子。
金嫻想到這里又覺得很稽。
信佛的男人是迷信的——但他迷信得很偏心,而且固執到了極點,想做的事就要做,想結的婚就要結,選擇了就不放棄。
空乘跟歆合影之后回去,路過金嫻的座位,下意識也看一眼。
畢竟比明星捂得還嚴實的人也很見,不過這一位也是……
“可以幫我拿個毯子嗎?”沈歡言出言打斷空乘的注視。
空乘禮貌微笑著去了。
“……”沈歡言皺眉,覺得還是私人飛機比較好,下一步的小目標爭取賺錢買私人飛機。
后排的歆沒察覺出任何問題,這幾天焦頭爛額,跟家里大吵了好幾天。如果不是早就簽約了要去上海參加活,怎麼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金嫻所在的城市。
也正是那一天聽到“八字”這兩個字,忽然頓悟。
離開宴席回家,找到了陳夫人:“金嫻的八字是誰出去的?我都不知道金嫻的八字,為什麼戚沉舟會知道?”
“戚夢年看起來也知道金嫻的八字,你們早就跟他有集——在我之前,你們早就知道金嫻在戚夢年那里,只瞞著我一個人?”
順著金嫻曾經出現過的痕跡進了娛樂圈,繞了好大一個圈子,找了好多年好不容易到金嫻在戚夢年那里,而陳夫人和父明明知道,卻始終沒跟說過一個字。
歆不希金嫻嫁給戚夢年,是因為希金嫻一輩子幸福,而戚夢年并不一定可靠。
但做親生父母的——就算編一個平平無奇的八字給出去也好,反正沒人知道金嫻真正的生日。他們怎麼能心安理得給金嫻的結婚對象那麼一個毒邪惡的八字?
以后金嫻怎麼在別人面前抬起頭呢?
陳夫人不說話,只是在流眼淚。
歆很疲憊。
陳夫人就是一個每天都在哭泣的人,什麼話也不說,什麼也不做主,孱弱,無能,無助,無知……
“好了。”父推門進來,冷淡道,“沖你媽媽吵什麼?”
“……”沉默地注視著一對夫婦,
父牽住陳夫人的手安,對歆說:“回你房間里休息,冷靜冷靜。”
歆后退一步,突然說:“八字,是不是你說出去的?”
父無于衷。
“你們把扔掉,到底是因為不小心,還是因為克父母,還是說——”
“歆。”父嚴厲警告。
“哈哈。”歆卻笑了起來,不顧父的警告,“這麼恨,是不是因為你覺得也不是你的孩子?我告訴你,是你的親生兒!”
陳夫人怔住了。
歆在父的注視下仰起頭。
陳夫人盯著歆,輕聲問:“什麼‘也’?”
歆還沒反應過來,腦子里轟的一響,眼前天旋地轉。
無知的、無辜的媽媽,在一秒鐘抓住了重點:“也”。
荒唐可笑的二十多年。
金嫻不知道家部的雨腥風,下了飛機悄悄避開歆跟沈歡言溜走。
飛機降落的時間不到三點,們在一家茶室待了不久,轉到餐廳去。
餐廳看起來像個小園林,私也很好,一晚只接待六桌客人,客人們都在包廂里,外面清靜極了,回廊上的仿古燈搖曳著照亮前路。
沈歡言把安排進包房等著,跑去廚房選魚。
日近黃昏,天黃黃,窗戶外進來一株樹枝。
手去撥,若有所思。
怎麼戚夢年還沒給打電話?還沒下班?公司都不是他的了,他打工那麼盡心?一道狹影忽地涌過來,掠過枝頭,攏住的臉。
有人來了?
金嫻不想見陌生人,下意識收手往回,準備關上這扇半開的窗。
手腕被倏地抓住了,于橫生的枝葉間,一張悉的臉出現在面前,被晚霞染得深邃瑰麗。
“不回家,一個人跑這麼遠?”
戚夢年。
“你怎麼來了?”金嫻心虛了一下。
但又想起來現在是占理,抬頭看著他,低聲道:“云游到這兒來了?你留了私房錢嗎?”
聽說這家餐廳沒有預約本不讓進來的,難道他拿私房錢敲門了?
他睫一。
急了他半天,這種時候還要玩……
“我來討薪,金小姐。”他俯下,半探仿古的花窗,摟住的脊背,把按在窗邊,“……老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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