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下午，心率監測儀開始滴滴滴滴響起。

高只有五十多。

司衍舟和楊溫嫻也來了，還有很多周老師從前的學生。

還有那個名趙樂之的小孩，被老師牽著手，帶了過來。

小臉上寫著些畏懼，似乎不明白周老師為什麼會變這個樣子，止不住的往老師懷里，害怕極了。

老師哽咽著，放輕聲音：“去跟周老師說說話吧，你不是很想周老師嗎？”

趙樂之猶豫了很久，才怯怯的上前，走到周老師的床邊。

“疼不疼？”問。

周老師看著，滿是壑縱橫的眼尾輕彎，用盡力氣帶著些笑，輕輕搖頭。

趙樂之不說話，開始低頭去拿被子給蓋好，一點點認真將每一點被子都蓋的嚴合，老師不知道要干什麼，怕，慌張去攔的手。

“一一，你干什麼……”

趙樂之自顧自的說著：“，都看著老師，老師、怕丑，要蓋好。”

就像之前每次在子上弄了臟東西，周老師總會告訴，要蓋好，，不要讓別人看見，但是可以悄悄告訴周老師，周老師會把變得香香的。

陳紹在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鼻涕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，眼眶生疼。

最后，他們的確都出去了。

病房里只留下了周漆漆一個人。

周郅京期間進去過一次，因為聽說周老師艱難地說了些什麼，是那種胡話，所以他走進去，蹲下，手輕著周老師的額頭，像哄小孩子一樣，輕聲說：“沒事啊，我在呢。”

后續，就又走了出去。

下午的正好，灑落在周漆漆從實驗高中搬來的那盆文心蘭上，金燦燦的泛著黃白。

周漆漆拿著干凈的巾，替周老師將手、臉，都仔仔細細的干凈。

笨拙的替梳好頭。

又坐在病床邊，替剪起指甲。

這寂靜的，而又靜謐的短暫時刻。

……

周老師還是走了。

走得很安詳。

除了周漆漆之外，沒人看到最后的容。

依舊是那個尊嚴又面的周老師。

離開醫院的時候，簡婧忽然想起那個沒送出去的嚴楞咒，發現隔壁已經沒人，去護士臺問了才知道，隔壁的老人已經出院了。

簡婧點了點頭，將那枚嚴楞咒轉送給護士臺。

卻聽護士道：“也是晚期，一樣的病，所以他孫也就慣著他吃了。出院那天啊可開心了，還推著椅來給我們送了罐糖。”

橘子糖，護士也拆開給簡婧了塊。

酸酸甜甜的口，很，也不知是制作的工序有問題還是什麼，竟也有幾分壞橘子的回苦，得半邊口腔都有些麻。

周老師的葬禮在三天后。

一生喜靜，不鋪張浪費。

但那場葬禮，卻被周郅京弄得很隆重。

他依舊沒什麼緒，笑：“討厭我就對了，最好，起來打我兩頓算了。”

在看到莘莘學子到場，大批大批的跪下向那個地方磕頭的時候，簡婧突然明白了枝繁葉茂的意義。

只有周漆漆一個兒子。

卻有很多個孩子。

他們，都來替送終。

葬禮結束的那個晚上，簡婧躺在床上，其實仍覺像在做夢一樣。仿佛下一刻爬起床，走到樓下打開房門，周老師還在里面教周漆漆寫作業。

說無法接周老師的離去，不如說，是本反應不過來，周老師已經離去。

周郅京那兩天一直在忙葬禮，沒回來。

簡婧偶爾和他一起，但大多時候會被他趕回家休息，讓在家里陪著簡媽。

家里的氣氛有些冷清，簡媽時常會坐在一個地方，靜靜的抹著淚，說，怎麼吵了大半輩子的人，就這麼走了。你走了，我還跟誰吵去？

當晚，周郅京回來。

他被簡婧扶住，擁進懷中。

安靜了兩秒，周郅京依舊是輕笑笑，聲線有些喑啞：“我沒事，扛得住。”

“我陪你吃點東西。”簡婧同樣頂著干的嚨說。

周郅京伏在肩窩上，搖搖頭，過了會兒，又點點頭。

“想吃你煮的面。”

簡婧去給他煮完，看著他吃下，周郅京依舊一言不發，拍拍沙發旁邊的位置，示意過來。

坐過去，周郅京躺在的上。

簡婧垂眸，挲著他眼下輕微冒起的青紫痕跡。

“沒事。”他依舊是那副語氣，“我沒事。”

沒事，沒事。

簡婧分不清，他到底是在安，還是在安自己。

周漆漆也在一夜之間長大了，從葬禮時就一直跟在哥哥后，和每位到場的賓客鞠躬，道好。

他也學著哥哥的樣子，盡量把萬事做到最好。

因為太困，被哥哥趕回來，不得不在家里休息。

他蹲在外面的草地上，拿起一樹杈和滾滾玩著，簡婧走到他邊，給他端了杯熱姜茶。

“嫂子。”他慢慢喝著，突然同說，“你我哥嗎？”

簡婧沒有停頓，而是直接輕聲道：“。”

“那為什麼，我也我媽，可是偏偏說不出來……”周漆漆沉默了很久，開口問。

那個下午，他有很多次機會都能向周曉蘭道出這個字。

可他卻說不出，本說不出。

“每個人表達的方式都有很多種，周老師知道你的。”簡婧聲音竭力放輕，“你為周老師做的那些事，也是一種表達的方式。”

周漆漆拿樹枝劃拉著草地，半晌，道。

“這次住院之前，我媽跟我說了我爸。”

“那是我第一次從口中聽見我爸的名字。”

不是趙團長，不是英雄，而是趙振翔。

他平生第一次，聽見自己的母親在同他講述自己的父親。

不是，不是恨，居然會是愧疚。

這麼多種緒，周漆漆從未想過，竟然是這種。

周老師說，趙振翔這個人，皮子笨，不會說話，總惹生氣，鄰里街坊都說他大智若愚，卻覺得他就是憨直。

每次吵架也不知道說話，像個愣頭青在那里當啞，支支吾吾急得臉都紅了也不知道說什麼。

后來，有次生氣，氣得周曉蘭直接騎著車子走人出去旅游了。

等周曉蘭回來，他又哭又怕的，說可以離婚但別再走了，怕真出個好歹。

周曉蘭看他那樣子，沒忍住氣笑了。

想著，算了，原諒他一次吧。

自從懷孕之后，周曉蘭的脾氣變得有些無常，趙團長一句話說得不對付，就得跟他發回脾氣。

這人也是傻，周曉蘭一生氣就哄，也不問為什麼。

反正，只要是生氣了，就是他錯了。

那天早上，周曉蘭真是氣得不行，摔了碗。

結果那碎片不小心砸到了他臉上，臉上劃了道口子，珠子都滲出來。

他不生氣就算了，還沖周曉蘭笑。

他說，等他出完任務回來，接著挨打。

周曉蘭覺得過意不去，跟著他走出門外，看他上了車。

趙團長還搖下車窗，笑著對說，回去吧，天冷，小心凍著，晚上就回來了。

后來，就沒有后來了。

趙團長出任務走了。

再后來，周曉蘭也慢慢變得不再發脾氣了。

和周漆漆道出這件事的時候，周曉蘭說，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見面，大概會回給他一個笑。

告訴他，安心去吧。

不怨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