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別重逢的父兩各自揣著八百個心眼子互相試探了十來分鐘，宋景竹角含著笑意，看向天花板的眼神卻變得憂慮起來。

他指著頭頂的水晶吊燈問：“閨，你看這燈漂亮嗎？”

宋清辭說著他的手往上看，禿禿的坯房頂吊著一盞格外致的燈，顯得不倫不類，實在談不上漂亮。

知莫若父，宋景竹早已經預判到要說什麼了，于是搶先一步道：“我只讓你看燈，別看別的。”

宋清辭角了，有些無奈的說：“漂亮。”

宋景竹依舊不滿意：“你怎麼這麼敷衍？小小年紀都是和誰學的？”

宋清辭噎了一下，加重語氣道：“很漂亮！”

宋景竹這才滿意：“這是我專門找人定做的，你猜多錢？”

宋清辭皺了下眉：“你到底想說什麼？”

這前搖也太長了點。

宋景竹角的笑容消失了，目眼神也有些失焦，“一百塊。”

他扯了扯角，似乎想重新勾起笑意，但是失敗了。

“一對兒夫妻替我做的，老兩口看起來平均年齡七十二了，手很巧，也很勤快，但是他們沒有機和原料，于是只能半夜溜進別人的熬夜廠房里做。”

宋清辭越聽眉心皺的越，“那你才給一百塊，你占老年人便宜啊？”

宋景竹垂下目，“老兩口年輕的時候都是在事業單位上班，退休十幾年，每個月都有一筆不小的退休金，到他們上服很破舊，補丁打的都快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了。

你知道為什麼嗎？”

宋清辭搖搖頭：“他們缺錢，有一個啃老的兒子？”

“真聰明。”宋景竹終于笑了：“不過要是啃老，以老兩口的退休金完全足夠支撐他們的兒子活著，他們犯不著這麼拼。”

“那是為什麼？”宋清辭疑的問。

“因為……他們的兒子還吸毒。”

宋清辭愣了愣。

宋景竹道：“老兩口就這一個獨生子，舍不得報警讓他那種苦，于是把他養在家里。”

宋清辭太直跳：“這不是在幫他，而是在害他。”

宋景竹贊同的點點頭：“你說的對，天下父母總有些喜歡溺孩子，這個很難糾正，但他們本來可以不用過得這麼辛苦的。”

宋清辭抿了抿，有些不近人的說：“一個愿打一個愿挨，你在這悲春傷秋有什麼用？人家稀罕領這個嗎？”

宋景竹閉著眼睛笑了笑：“他們的兒子沒吸毒前是位老師，曾經是市級優秀教師，大頭照還在學校宣傳墻上展示過，你猜他是怎麼染上毒癮的？”

宋清辭搖搖頭：“有什麼意義嗎？我不猜。”

宋景竹淡淡的道：“同學聚會，他被人灌了酒，那酒里放了海因。”

宋清辭沉默的抿了抿。

吸毒者染上毒癮的無非就兩可能，一種是自己頂不住各種，主嘗試。另一種是無意間被人算計，被迫染上，二者只是主和被的區別。

若是前者，家破人亡后，宋清辭可以啐一句“活該。”可若是后者……

那就多有些令人惋惜了。

宋景竹緩緩道：“云城就像這座二層的小樓，抬頭是麗的水晶燈，低頭則是一盒骨灰。可這里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。”

宋清辭不由的也有些恍惚，突然想起了肖北，想起了十二律，那個由母親創立，后來卻了制毒工廠的研究基地。

“是因為肖家嗎？”
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宋景竹說：“肖家參與其中，確實有一定責任，但他們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。小辭，地底下遠比你想象中的黑的多。”

“所以你和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干什麼？”

宋景竹翻坐了起來，看著的目有些依：“我沒多長時間了。”

宋清辭太一跳：“沒多長時間是什麼意思？”

宋景竹從服口袋里掏出一份醫院的檢查單：“癌癥晚期，可能是對我辜負你和你媽的教訓吧。”

宋清辭驚愕的接過那張紙，紙張都有些破了，看的出被翻看過很多次。

眨了眨眼睛，心里突然有些難過。

雖然這個人看起來很不靠譜，但不得不承認，這是兩輩子唯一一次到親的溫度。

怎麼還沒捂熱呢，他就要飛走了呢？

“小辭，”宋景竹：“對不起，其實我很不想讓你接這些，可現在除了你，我沒有可以依托的人了，你是我唯一的兒。”

宋清辭愣愣的看著那張紙，腦海中一片空白。

突然有些委屈，也不知是為自己，還是為了宋清辭。

道：“我十四歲就了孤兒，莫名其妙流落到宋家，每天被弟弟妹妹和后媽變著法的欺負，在這個年代還為了能夠吃飽飯不停奔波，怎麼不見你出來說我是你兒？”

宋景竹張了張，罕見的沉默下來。

“我上學時被同學霸凌，們撕我服扇我耳，怎麼不見你出來說我是你兒。”

“上大學，我一天打三份工，睡四個小時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出來說我是你的兒？”

雙目通紅，抬起頭直視宋景竹：“現在你要死了，需要人繼承你偉大的志了，就跑出來說我是你兒了？我是不是可以懷疑，如果你沒得癌癥，沒有馬上要死，我被肖北囚，被江家囚你都不打算出面？”

“宋景竹，”眼角落下一滴淚：“做人，尤其是做父母，不能這麼自私的。”

宋景竹手指抖著，逐漸也紅了眼眶，可他沒有反駁的余地，因為作為一個父親，他就是很失職。

他低下頭，強忍著哽咽道歉：“對不起。”

宋清辭想，這會該聲嘶力竭的罵，不顧形象的鬧，可裝慣了大人，忘記該怎麼做一個小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