純白病房。

窗扇半開，春夏際，溫度漸升，略帶熱氣的風不斷灌，窗簾拂愈發劇烈，獵獵作響。

掙扎怒罵聲漸漸小了。

只聽得見風聲。

好一會，裴雪低啞聲突響，帶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，“我的人生，和你有什麼關系，你又是個什麼東西，來置喙我的人生！”

憑什麼！

“你的人生當然和我沒關系。”蘇云眠呼了口氣，“但裴星文和我有關，我養了他一段時間，他我一聲媽媽，你對他的傷害行為我就不能視而不見！”

“你這家伙，還敢提這個！”

裴雪當即又炸了。

掙扎著想要起，又因為腳上、脖子上的傷，一下疼一下，又被蘇云眠全重量在背上摁住，竟是掙不開。

怒火更是高漲。

眼見人要氣炸了，蘇云眠也是頭疼，的目的又不在于氣人......想讓裴星文過得好，而裴雪又是這孩子的生母親，且還是唯一的直系親屬，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。

要想從本上解決問題。

就必須先穩住裴雪。

否則，這種事以后還會發生。

孩子這麼小，他那個舅舅裴楠又明顯是個扛不住裴雪力的，指不上。

而且萬一孩子長大了知道真相，爹不是個東西，媽......也不是個東西，還和別人合起伙來坑他，這能承的住？

只能勉力一試了。

眼見人氣的力氣飆升快要掙扎出來了，蘇云眠無奈，只好掐著人下轉過臉，一頭撞了上去，額頭脆響，腦中嗡鳴陣響。

但該說不說，效果是有的。

裴雪安靜下來了。

......

“冷靜了嗎？”

蘇云眠忍著頭疼問。

裴雪沒吭聲。

也不管人回不回答，趁著人好不容易安靜下來，索把自己的想法一腦倒了出來，“......裴雪，我從沒有搶你孩子的意思，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！但你這樣不行，你難道想要等孩子長大了什麼都懂了，明白你對他做過什麼后，反目仇嗎？”

“不會有那一天！”裴雪沙啞著聲喊：“到那時，他會完全聽從我的話！絕不敢反抗我！”

“那是你的孩子！”

眼見聽不進去人話，蘇云眠話語間也帶了怒音，“他和你和我都一樣，是活生生的人！有自己的未來！不是供你縱利用的工！”

吼完了幾口氣。

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，或許也是想到了自己年時同樣被早早算計好價值、著飯食皆明碼標價等待償還的過去，被至親販賣的婚姻人生......蘇云眠鼻頭突然涌上酸意。

張了張陡然無聲。

嚨酸哽。

突然垂下頭抵在裴雪仍在掙扎的背上，低聲說：“裴雪，算我求你了。我幫你，咱們一起想辦法，星文是個好孩子，他還小，咱們慢慢來重頭來，他一定會認你的。”

說到這，停頓了一下，又道：“你放心，等了，我會慢慢淡出星文的生活，他永遠是你一個人的孩子。”

裴雪沒說話。

從蘇云眠頭抵在背上，到背部過單薄夏傳來的暖，裴雪就安靜了下來，隨之而起的是難以形容的復雜緒。

不明白甚至是茫然。

在裴雪的生活里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從來都很簡單，好比的母親和父親的關系、和弟弟裴楠的關系、和丈夫的關系、和孟梁景的關系......背叛與被背叛、迫與被迫、需要與被需要、利用與被利用......

就是這麼簡單。

一開始或還有不一樣的期待，但從被丈夫背叛那一刻起，就明白了，世上萬事萬萬人，跳不出這個層面，都是如此。

不存在真。

可理解不了蘇云眠。

無法理解。

這人的所作所為都讓茫然。

“你為了什麼？”

許久，直白地發出疑。

“你要什麼？”

抵在背上的頭微了一下，聽到上的人發出微啞極輕的聲音，“我想要裴星文好，我想要他有一個更好的人生和未來。”

哈，果然。

理解不了蘇云眠這種人。

甚至還想笑。

卻又不知為何笑不出來。

卻在這時，背上震，再次傳來聲音，這一次語調中卻帶有某種難以言說的平和溫，卻又有著極為堅定的力量。

“他喊我媽媽。”

裴雪愣住。

這次卻意外地沒發火。

......

蘇云眠其實想的很簡單。

當初孟安厭嫌抗拒，想要別人來做他的媽媽，當時平靜接了，但要真說不崩潰不難過那是假的，當時是在意的。

很在意。

想當好一個母親，不說多好，至在及格線上，希的孩子能有一個很好的年，也因此努力過。

實際卻是慘敗。

當時的，人生完全不控。

從婚姻開始一錯再錯。

最終一塌糊涂。

也一度覺得自己失敗。

在那之后不久，裴星文出現了，從頭至尾堅定地選擇，喜，喊媽媽......哪怕那只是一個神狀況極不穩定的孩子，所犯下的一個糊涂的錯誤。

只是認錯了。

但對蘇云眠來說不一樣，退猶豫，又不控的縱容靠近，接了一次一次的所謂‘麻煩’——耐心照顧那個孩子，也因此獲得了最大的藉。

想——

不是做不好母親。

曾經承載過那個孩子對母親滿腔的，利用那份短暫來的療愈了自己，在那時的痛苦中得以息片刻，也因此......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此刻放手，不去管他。

“裴雪。”

蘇云眠再次開口，用很輕的聲音說：“你不知道，我曾經是羨慕過你的。星文只是把我誤認母親來，他的自始至終是給你的，從來都是。”

是那樣的堅定。

“你要相信他。”

“你不能這樣對他。”

絕不容許！

......

過了好一會，

久到蘇云眠以為等不到回應，以為這次勸說要失敗時，下突然傳來聲音。

“起開。”

“你......”怕裴雪起來就手，猶豫沒。

“起來！”

想了想，蘇云眠還是挪開了，下了床稍稍站遠了些......沒辦法，這家伙太暴力，又拿不準到底在想什麼。

裴雪艱難翻了個躺下。

半晌，盯著頭頂純白的天花板，突然開口：“蘇云眠，我發現你這個人......真的很蠢。”

蘇云眠：“......”

“自己都還一堆麻煩呢，還想手我和我孩子的事？”病床上，裴雪微側頭，面無表看著，“你還沒搞清楚嗎？你丈夫為什麼來找我合作。”

“他不是我丈夫。”

“呵，你說不是就不是了？”裴雪冷笑，“他可不是這麼認為的。”

蘇云眠眉心蹙。

又聽裴雪繼續說：“那個......科西奧，是這名字吧，他現在因為這個人暫時不能出面，可如果沒了這個人呢？”

“你想說什麼？”

蘇云眠聲線微冷。

“還不明白嗎？”裴雪側目看，笑容玩味，“你啊，自始至終是他的囊中。你甚至都不知道，他為了抓住你，答應了我什麼。”

蘇云眠心頭一跳。

心突然升起些許不妙的預，又覺可笑，“抓住我？你們哪里來的自信，覺得可以且能夠隨意控別人的人生？”

“就憑你現在站在這里。”

裴雪微笑。

蘇云眠沉默了。

暗自咬牙半晌，又問：“他許諾了你什麼？”難道不是之前提到的那個，利用縱孩子去完的那個荒誕的‘不破不立’的計劃？

如果是這樣，

完全有比這更溫和的手段。

沒必要這樣極端。

裴雪自是看得出的想法，忍不住笑，“蘇云眠啊，如果僅僅只有這些，我自己也搞得定，干嘛非得和孟梁景那玩意合作，你也知道，他可是個相當小氣又麻煩的人。”

心里的不安愈盛。

再次問：“他許諾了你什麼？我可以......”

“不可以。”

裴雪臉上笑意漸深。

“我想要的那個東西，只有孟家，且只有他給得了我......哦對，如果你現在還當自己是孟家夫人的話，或許也能給我。那我還真會考慮拋掉孟梁景同你合作，畢竟星文是我的孩子，我也不想讓他這份苦啊......可惜了。”

蘇云眠臉難看，“你要的到底......是什麼？”

什麼是只有孟家才有。

權？利？錢？

“等他去找你了，你可以自己問他。”

“找我？”

“沒錯。”裴雪看著，似笑非笑道：“你不覺得自己最近太跳了嗎？還是說，你以為他對你又有多耐心可以耗？”

“......”

蘇云眠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無法理解孟梁景的行為......如果僅僅是對過去所擁有過的存在的占有，可以讓人做到如此地步嗎？還是說，上還有對他來說，有利可圖的東西？

是什麼？

否則的話為什麼呢？

茫然開口。

竟是無意識將疑問說出。

聽到的話，裴雪卻是愣住，然后不樂出了聲，是真的笑出聲來了，“哈哈哈哈哈哈......太好笑了，難怪那玩意會找到我這來，原來是這樣......搞半天也是個蠢的哈哈哈哈哈哈......他怎麼能搞這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......”

簡直太有意思了。

笑了好一會，裴雪慢慢起，坐到床沿，看向怔愣在前方的蘇云眠，揚起笑臉：“我突然又對你剛剛的提議興趣了，要不，做個易吧？”

只是怎麼個易法要變一變。

裴雪改變主意了。

如果是這麼個況的話，突然就不想跟孟梁景玩了，雖然那個人手上有很興趣的東西，但現在覺得蘇云眠更有意思。

大概也許，

能明白孟梁景的瘋狂了。

蘇云眠這人上，擁有著他們這類人最為匱乏稀缺，卻又極吸引力的東西——那種好像永遠都不會疲憊，好像不管怎麼被傷害都不會倒下、不會枯萎的、沒有盡頭濃郁到極致的。就像是一抔散發著人芬芳的土地，引著生命在此扎生長，不斷汲取生存的養分。

憾的是，

掌控著寶藏卻又極盡吝嗇，

只著想的人。

真是個極度自私冷酷的人啊。

這樣的人大概不管放在哪里都能生存的很好，那為什麼不能養在裴家呢？那個姑蘇玉錦既然對婚事那麼著急，而裴家又不是沒有適婚的男人了，為什麼要便宜了孟家？

便宜了孟梁景呢？

裴雪微笑想著，突然就覺得那個優寡斷的弟弟也不是那麼不中用......還有那個懦弱廢兒子，也不是那麼一無是。

只要能抓住這個寶藏。

想要的東西也就到手了。

孟梁景不會不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