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句話都快忘了。

“你記得這麼清楚干什麼？”

“因為你說的每一句話，我都記得！”

“你這人，煩的！”

“但我不走！”

“那你不會難過嗎？”

“你說呢？”他抬頭看，聲音得極低：“我當然難過！”

“可你難過得一點都不表現！”

“因為你已經夠累了，我不想你連我也要安！”

安然一頓，眼里忽然涌上意。

“那你會等多久？”

“我沒想過！”

“那如果我永遠也不答應你呢？”

“那我就一直做你朋友！”

“你不怕耽誤你自己？”

“我不怕！”

“你圖什麼？”

“我圖你不再在夜里一個人坐在燈下掉眼淚！”

低頭笑了一下，眼淚卻順著臉頰下來。

“那你贏了！”

“我不是想贏！”他說：“我只是想你別輸！”

屋里很靜，只有輕輕的氣聲和湯在碗里輕輕晃的聲音。

過了一會兒，放下碗，聲音啞啞地說：“你今天別走了！”

Mark看著，眼神一震。

“我不是讓你留下來談！”低聲說：“我只是……今天太累了，我想睡一覺，不用擔心凌晨幾點會不會突然驚醒！”

“你能坐在客廳陪我一晚嗎？”

他點頭：“可以！”

“我不會靠著你，也不會握你的手！”

“我知道！”

“你別想多！”

“我不想！”

“你別說話！”

“好！”

轉走回臥室，關上門之前看了他一眼。

他坐在沙發上，背得筆直，像一座不會的山。

關上門，靠在門后，蹲下來捂住眼睛。

從來沒有這麼累過。

可今晚，知道，終于可以睡一覺了。

真正的睡，沒有噩夢，沒有崩潰。

因為外面有人，坐在那里，不問為什麼痛，不解釋，只是在撐不住的時候，守著的夜。

這就夠了。

凌晨三點，安然從夢里驚醒。

夢很短，甚至沒有完整的畫面，只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低低地說：“你還在等什麼呢？”

睜開眼，黑暗里一片寂靜，窗簾拉著，室只有一盞床頭燈亮著，橘黃的模糊地照在地板上。

側看了一眼手機，電量不足，時間卡在03:14，通知欄里躺著一條未讀短信。

沒點開，轉頭看向臥室門口。

門虛掩著，外面的客廳很安靜，沒有靜。

掀開被子下床，輕手輕腳走出去。

沙發上，Mark靠著一側坐著，肩頭披著自己的外套，眼睛閉著，呼吸很輕。

茶幾上是一盞沒喝完的水，已經涼了，旁邊是一摞他帶來的文件資料。

站在客廳看了一會兒。

然后轉進廚房，倒了杯熱水，再順手從柜子里拿了個毯子出來，輕輕走到他面前。

蹲下，把水放在茶幾上，替他把那件外套拿下來，小心地蓋上毯子。

作輕得連氣都不敢。

站起準備回房，剛轉，后忽然響起一個聲音。

“醒了？”

一怔，回頭，Mark睜開眼看著，眼神沒有任何困意，倒是帶著一笑意。

“吵到你了？”

“沒有，我剛醒！”

“怎麼了？”

“做夢！”

“夢到什麼了？”

沉默了一下，說：“夢見我在跑，一直跑，后有聲音在追我，我也不知道是什麼，只知道我不能停！”

“后來呢？”

“跑到最后，前面是條斷橋！”

“你跳了嗎？”

“沒有，我醒了！”

Mark坐起來，聲音輕輕的：“你一直都在逃，逃得太久了！”

抱著胳膊靠在墻邊，腳有點冷，語氣很輕：“我怕停下來會死！”

“你不會死！”

“你怎麼知道？”

“因為你還在跑！”

“你說得真輕巧！”

“我也有過夢！”他看著：“我夢見你坐在醫院的長椅上，手里拿著一張B超單，眼睛一直紅著，一句話也不說！”

“你那時候真的讓我害怕！”

怔住。

“你夢見的，是M國剛發現我懷孕的時候？”

“是！”

“那時你不是在國外實習嗎？”

“我知道你會一個人去醫院，所以我拜托了你鄰居的太太幫你記一下時間！”

“我看過你從醫院回來的視頻，臉很白，走路都有點晃！”

鼻子一酸。

“你為什麼那時候不告訴我？”

“你不會聽的！”

沒再說話。

Mark站起，走到面前，把水杯遞給：“喝點水！”

接過，手有些涼。

他手輕輕握了一下的手指，像是想把熱度傳給。

沒躲。

“你不問我那個短信是誰發的嗎？”忽然開口。

“我猜你不會想讓我問！”

“你猜你都知道是他？”

“是！”

“你知道他發了什麼嗎？”

“什麼？”

從口袋里掏出手機，打開那條短信。

【安然，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原諒我了，你會告訴我嗎？哪怕只是一個字！】

把手機遞給他。

Mark看完，沒有說話。

盯著他看了幾秒，問：“你是不是覺得他很可憐？”

“我覺得他很晚！”

“那你恨他嗎？”

“我以前恨！”他語氣平穩：“后來我不恨了！”

“為什麼？”

“因為我不想因為他，讓我也變你無法靠近的人！”

沒笑，眼底卻多了一點說不出的緒。

“你其實辛苦的！”

“我比你輕松多了！”

“你明知道我不會給你任何回應，還一直留著！”

“你也沒趕我走！”

“那是不是很自欺欺人？”

“可能是！”他點頭：“但我愿意！”

低頭喝了一口水，嚨干得發。

“我今天看了我四年前的設計稿！”

“覺怎麼樣？”

“像在看一個死過的人！”

“你不一樣了！”

“我哪兒不一樣了？”

“你眼睛里沒以前那麼多期待了！”

沉默。

“但也沒以前那麼多失了！”他頓了頓：“你現在比以前更像你自己！”

“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誰！”

“你就是安然，一個能把生活里所有的痛，碎了、畫出來、賣出去，然后拿賺來的錢供孩子讀書，還能保持理智不瘋的人！”

眼角泛紅：“你說得好輕松！”

“我知道你辛苦！”

“你知道得太多了！”

“我在你邊那麼久，怎麼會不知道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