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點，裴云闕退燒了。廖宋思慮再三，還是沒打電話裴家的醫生過來。去隔壁找了劉嫂，用隨帶的筆寫了幾張便條。

廖宋：“一小時測一次溫，清醒以后按我寫得給藥，觀察到明天中午為止。”

劉嫂從睡夢中被扯起來，臉不太好，哼了兩聲，隨手接過。

廖宋撈起外套，穿完扣好帽子，想起什麼似的，問道：“您一個月拿兩萬多，差不多能解決孩子私立學費？”

劉嫂愣了愣。

推開門，風和零星雨滴在一瞬間灌進來。

廖宋最后看了劉嫂一眼，溫和道：“那我建議您上點心。我這個人脾氣不是很好，如果我的病人出了什麼差錯——”

面前的年輕人神淡靜，邊掛著輕笑，眼底卻一片漠然。劉嫂不由得往后撤了步。

廖宋沒繼續，只是笑了笑：“那就麻煩了。”

霧蒙蒙的天呈現出鐵灰，很快雨勢漸漸大了起來。廖宋打車到山腳下，準備在就近的公車站等第一班車。

司機師傅住：“哎小姑娘，儂到啥地方？我載你去麼好了，雨這麼大，你看你也沒帶傘。”

廖宋搖頭：“謝謝。”

公站底下能躲雨，也需要點自己的時間。

廣告牌上已經沾滿水珠，不能靠，但廖宋并不在意，倚在邊沿，出盒煊赫門，十七塊一包，差不多半年消耗兩包，極度心煩意時才。

認識裴云闕以后，消耗量大大提高。

廖宋不是沒親過，談過兩次，一次小學五年級，為時三天，一次大二，為時三周。說不上多喜歡他們，但也不討厭。

只是覺得無聊。

知道自己的喜好。裴云闕格趕客，但人長對了，在審點上來回蹦迪。

這次雖然是急之下，但總像……趁機占人便宜，廖宋覺得良心上過意不去。

本來就稀薄的道德，好像變得更薄了。

廖宋食指夾著煙，翻了半天卻沒找到打火機，心糟得很。

正打算把煙頭扔進垃圾桶，面前‘啪’的一聲，火苗幽微地從面前閃過。

廖宋視線掃過去，看見張面孔。

盛煜穿了括的黑呢子大，里面是剪裁工整漂亮的西裝三件套，臉上笑意真切，歪了歪頭：“要跟我借個火嗎？”

廖宋不著痕跡地退后一步，邊也勾起笑：“好啊，謝謝。”

橙紅的火苗燃亮后，很快又淡下去。

人卻依然站在平行的位置，沒有離開。

廖宋咬著煙頭，拿出手機看了眼：五點十三分。

“才五點多，盛總這麼早就出來忙？”

盛煜語氣頗有些無奈：“是還沒回去。剛好從這邊路過，就看見你了。你呢？”

廖宋聳了聳肩：“如你所見。”

盛煜臉上的笑意淡了一瞬，一沉掠過，又很快恢復如常，笑道：“現在工作了，比學習那時候更辛苦了吧。”

廖宋在煙霧里著前方，沒有車的馬路寬闊又空，著著，輕笑起來：“不會。”

很多很多人說，在學校的時候最輕松，等出了象牙塔才知道社會殘酷。

但對于來說，能掙錢，能自己支配時間、力和金錢的每一天，不管多辛苦，都算不上辛苦。

懶得解釋那麼多，可盛煜明顯也在等著繼續說，回答兩個字也不太好。

廖宋：“就是，辛苦，心很輕松。這不是還要還學貸嘛。”

笑笑：“你也算我債主之一啊。”

盛煜失笑，想想又道：“如果你需要的話，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份工作，比現在的薪資要高，也不會有這種病人這麼大的力——”

廖宋搖搖頭：“不用了。”

“我跟我的病人相得還可以，已經習慣了，再過一段時間就結束了，我想有始有終比較好。”

“有始有終。”

盛煜齒間過了遍這四個字，爾后一笑：“好。”

“那我先走了，”男人低頭看了看表：“你要去哪里？我順你一程吧。”

廖宋沖他晃了晃煙：“你已經幫大忙了，去忙吧。”

回家后沖了個涼，準備睡幾個小時，到下午一點多再過去裴家。剛著頭發，還沒來得及吹干，許辛筎的語音就追過來了。

“喂！廖！宋！我打八百個電話了您老人家才接啊！”

廖宋：“才七點。”

許辛筎：“才？！你還想不想當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了，我晨跑兩圈都回來了大姐！”

廖宋：“牛。有事沒？沒有我睡了。”

許辛筎趕住，知道廖宋經常說掛就掛，快速切了主題。

——同學聚會。

這四個字出來，廖宋就不準備聽下去了，從來就沒參加過任何一次這種聚會。

們高中是N市一個區重點，從S市坐高鐵回去，一個多小時。的確不算遠，但不想去的地方，十分鐘路程都是浪費生命。

許辛筎：“誒誒宋宋，主要是，這次四班要跟我們一起搞，都在一個地方，可能訂兩個房。沒意外的話，應該也會去。”

廖宋沉默了一會兒：“知道了。”

掛斷電話，往床上重重一撲，漉漉的頭發枕在松的被子里，很不舒服。

這種悶起來的，就像整個高中時代。

母親嫁的第三任丈夫是個普通的上班族，對方也帶了個兒，程辛苑。在一班，程辛苑在四班。

上大學跟家里斷了以后，他們變了新的一家三口。也再沒有收到過來自母親或者繼父的消息，一個標點符號也沒有。

如果去同學聚會，勢必會見到。

廖宋知道許辛筎的意思，現在順利畢業了，又順利找到了還不錯的工作，至要把這個消息傳到程辛苑那里，再讓帶回家去。

可能就像，某種炫耀。

你放棄過的人不僅沒死，還活得不錯。

有必要嗎？

廖宋睡意全無，直到手機鈴聲響起。

聲線微啞地接起：“哪位。”

那一頭是劉嫂驚慌失措的聲音：“廖小姐——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