觥籌錯的酒宴上，燈從流蘇一樣的線型燈管上墜下來，照在地產商陸家小兒陸羽瑤鐵青的臉上。

今天經歷了兩次大起大落。父親早說要帶見人，明面上說是認識同齡朋友，潛臺詞其實清清楚楚，讓收收心別玩了，準備好認識未來的聯姻對象。陸羽瑤知道對方是誰，裴家小兒子，了傷還不知道站不站得起來，盛瀟都不要的人。

但是晚上這麼一見，陸羽瑤突然又覺得，可以了。

說得直白一點，這樣的場合，這麼多帶著貌伴的人海中，視線掃一掃還是只能看到他一個。年輕俊的男人也不跟誰說話，坐在那里就跟正常人一樣。被推到面前后，只是溫溫和和一笑，陸羽瑤覺得整個宴會廳的都照在他面上。

而且他明明坐在椅里，姿態卻帶著不卑不的淡然。

“裴云闕。”

男人自我介紹時，禮貌優雅地出了手，骨節修長而分明，指甲修剪得平整圓潤。

他黑的襯衫第一顆扣子本來是開的，隨著作幅度而開了一點，鎖骨尖連著骨架漂亮的寬肩，陸羽瑤視線都被吸引。

可惜下一秒，的笑容就僵在了面上。

但凡長著眼睛能看見，那不言自明的曖昧痕跡，青紫紅痕，從脖頸一路沿下，而且非常新，足見戰況激烈。

裴云闕不避不躲，笑容親和而溫：“陸小姐？”

陸羽瑤收回了一半的手，轉離開了。

任其他人慌忙去追，裴云闕眼皮都沒抬一下，從旁邊侍者那里取了杯酒，低頭抿了口淡金酒，有一搭沒一搭想著。

十點了，也不知道醒了沒有，吃沒吃。

別墅里中央空調常年保持恒溫，二十六度，沒有冷熱一說。

但廖宋還是睡出了一汗。看到紙條后，又折躺回了床上。本來睡到這時候起來，和大腦也更容易疲憊，雙手疊枕在后腦勺上，在黑暗里著天花板，和天花板上的某個點，任思緒游走。

在徹底放松下來的一瞬間，先想起來的竟然不是賬戶余額，是一雙眼睛。

灰的，安靜地旋渦。

廖宋騰地從床上彈起，整個人如遭雷擊。

從不在閑暇時間把他想起，是放心沉淪的所有前提。

非常確定，能隨時。

從床伴的角度來說，無疑，裴云闕是完的。

誠然，剛開始的驗算不上完，但有一點，他總以為先。隨時觀察的反應，學習能力強又有上進心，等開心了高興了，他才會允許自己一并沉淪放縱。

從伴的角度來說——這個詞就沒有出現的必要。

他也好，他的家庭也好，跟基本是兩個維度的世界。

更何況，廖宋會考慮學業，工作，賺錢，為此作長遠打算。

但，婚姻？不打算多費心思。

廖宋睡不下去了，干脆翻下床，索了一下，沒找到拖鞋，估計踢到床底下了。

懶得找，干脆腳下床。

手機時間顯示已經九點多，說實話，有點了。

擱以前，這時候也差不多結束工作，如果當天沒什麼事，廖宋也就走人了。

但今天廖宋覺胃頂不住了，看看時間，離他回來也還早得很。

去了趟廚房，冰箱里的食材都是廖宋一點點填滿的，最悉不過。

只是平時做飯，要考慮到裴云闕挑剔的習慣。自己是不挑食，隨手下了把面，丟了兩玉米腸，煎了個蛋，用末番茄豆角做了碗澆頭，不到半小時就弄好了。

還沒等在餐桌上坐穩，兜里的手機就響了，許辛筎來的。

“什麼事？”

廖宋接起電話，低頭喝了口湯。湯里加了點醋和香油，末是用五花丁炒的，還香。

說起來，上次同學聚會是許辛筎讓去的，說了兩人一起，結果最后自己被抓去加班，沒有趕到N市，放了廖宋鴿子。

大概是有點理虧，許辛筎最近一段時間也很聯系。

許辛筎話里抑著一點八卦的激：“宋，你甲方今晚是不是出去了？！”

廖宋吃了口面，含糊其辭：“啊，好像是。”

許辛筎：“什麼好像啊！是就是不是就不是！你天都在他周圍轉悠呢……哎不過也不怪你，他不太待見你，肯定不會告訴你。唉，你今天下班前他沒為難你吧？”

廖宋頓了頓。

“沒，怎麼了？”

許辛筎的語氣神兮兮：“我有個朋友今晚到他了，在洲際八樓，是個什麼商業晚宴……你猜猜，裴家這位小爺干嘛去了？”

廖宋：“相親。”

許辛筎：“……”

“你不是說不知道嗎！”

許辛筎氣哼哼的：“我還想好心跟你分。”

廖宋咬了口煎蛋，眉都沒抬一下：“你說讓猜，我猜了。”

許辛筎這才后知后覺到有點不對，沉默了幾秒：“宋宋，你怎麼了？發生什麼了嗎？”

廖宋：“不是。我在吃晚飯。”

了張餐巾紙，仔細地了手上沾到的油，慢慢道：“我是想通了一些事。”

人是趨利避害的生，在被旋渦吞沒之前逃離，很正常。

許辛筎又說了些什麼，都沒太聽得進了。

天氣預報沒有說今天有雨，但掛了電話后，雨勢由小變大，撲在明的玻璃落地窗上。

不知從哪了一風出來，順著前廳襲來，本來溫暖的室被這涼氣侵。

廖宋掛了電話后，發現是觀景臺的門沒關嚴，有風和雨順著道門灌了進來，走過去，抬手把門合。

風雨加的夜晚，來得沒什麼預兆。

關上臺門后，廖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。

到時候該怎麼開這個口，怎麼組織語言，已經完全想好了。

他的反應也是可預見的，但不管是接還是拒絕，都不會改變的決定。

要在雨落進來之前，檢查好所有的風口。

室外溫差大，玻璃窗上有霧氣顯現。廖宋抬手，無意識地寫了個字。

等反應過來，才發現寫了個裴字。

廖宋愣了一下，很快抬手又把這個字的痕跡抹掉了。

咚咚——

風勁雨疾，外面突然響起敲門聲。廖宋皺了皺眉。

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在門外？

裴云闕按指紋就行，裴溪照他們是能進那道鐵門，但他們沒人會敲門，都只是提前知會一聲。

摁下監控系統開關……屋檐下立的那個人倒是很眼。

廖宋抿，上前兩步打開了門。

廖宋最尷尬的時候連肚子都填不飽。

那時候在加州求學，是盛煜幫解了圍。

食品銀行算是救助站，給無家可歸或者經濟困難的人提供食，一元換一周的食材，質量當然不會很高，快過期的面包、罐頭、牛，能保證基礎的營養需求。

是沒有申請資格的，但又確實羨慕，最難捱的那段時間，廖宋會在那附近晃悠，有些一家人來領的，會不小心掉下點什麼東西，如果沒人幫忙，他們甚至懶得去撿，可以撿。

第三次的時候，被一個足有三百磅分量的人踩住了手。

難堪都是次要的，很多時候，被卡住脖子的人類沒空想那麼多的。

那天晚上，盛煜請吃了頓飯，聽說了的學校，有些訝異。

“那這樣算起來，我是你的學長。”

盛煜笑著說。

那是一頓很普通的快餐，蜂芥末炸、香蕉華夫、芝士牛漢堡，全是高熱量的東西，廖宋吃得很快也很安靜。

盛煜并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，對他來講，這是一個再小不過地曲，當然，也很特別，他并不總是做老好人，這只是他的一時興起。

那天從快餐店出來，天邊的晚霞很奇特，絢麗濃稠的漸變藍混合著。

盛煜為撐門，廖宋道謝，在快餐店門口，卻停駐了一會兒，像是被什麼釘在了原地，直直向對面。

“怎麼了？”

盛煜問。

“沒事。”

廖宋收回目。

過了一個學期，提了資料，申上了一份私人獎學金，背后的出資人就是盛煜。

那頓晚飯的恩，廖宋始終沒有還完。

他站在那，這個門不能不開。

廖宋拉開門。

“盛總。”

盛煜穿著深廓形大，形修長，上落了零星的雨滴。聞言他只是輕點了下頭，并沒有向前一步，上下飛快掃視了一眼，那種打量的覺很復雜。

“最近還好嗎？”

廖宋也點頭，又道：“盛總您這麼晚拜訪，應該不是來閑聊的吧？但他今晚不在——”

盛煜：“我不是來找他的。”

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，沒說話，靜待對方下文。

盛煜倒是單刀直，垂眸：“你跟裴云闕在一起了？”

廖宋倚著門框，眉頭輕然一挑：“你聽誰說的？”

盛煜盯著，眉心微蹙：“是真的？”

廖宋笑了笑：“什麼怎麼想的？”

盛煜從口吐了口氣，側頭掃了眼遠方墨的云雨，又轉過來看向，眼神多了幾分迫，聲線也偏低。

“你要考慮清楚，他——”

“沒有。”

廖宋干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：“我們沒有關系。他是我的客戶，你跟裴總關系不錯，你還不清楚嗎？”

“好。”

沉默幾秒，盛煜笑了，廖宋目卻順沿往下，他的手一直放在大兜里。

盛煜自然注意到了，他不大在意地拿出來，右手掌心握著的手機界面清晰，還于通話狀態。

廖宋：……

現在的糟心男人壞心眼可真多。

不用看，更不用問那是誰，顯而易見的事。

盛煜把通話摁斷，抬頭向廖宋微沉的眸。

“我說的是真的。”

盛煜淡淡道。

“裴云闕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……”

斟酌了幾秒，他最后還是補上了幾個字。

“和危險。”

廖宋往前兩步了出來，把門虛掩。

下意識要從外套兜里煙，一了個空。

雖然平時零零散散就放幾，但印象里明明還有的。廖宋心煩意，額頭上又挨了一個不輕不重的栗子。

盛煜：“你都過肺，點。”

對方力道不大，與額頭接的皮留下溫熱。

廖宋本來就已經在不耐煩的極點，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喜歡，他手還沒完全拿下來，直接偏過了頭。

“我的理想就是英年早逝。”

廖宋溫聲道：“三十五歲之前。”

“在那之前，我想干什麼都行。謝謝盛總提醒，時間不早了，您早點回去休息吧。”

盛煜最后看了一眼，用指關節輕扶了扶銀邊眼鏡架。

“注意安全。”

他邊揚起一個很淡的輕笑，眼里沒什麼緒。

雨已經小了很多。廖宋靠在門邊，注視著他上了庫里南后座，黑轎車向大門緩緩駛去，大燈刺眼得很。

沒等車完全駛出，突然有輛迎面而來的SUV，跟盛煜的車打了照面，是一輛銀灰的越野。

見越野往后退了退，庫里南也準備往后退。結果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就讓對面給撞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