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風致大概是從沒有過委屈，在病房那天被裴云闕氣著了，出國前，大手一揮，給新任繼承人安排一大堆臉的公事。慈善捐款簽約儀式，新開業的奢侈品店剪彩，毫無意義的名流晚宴，回去后還要繼續跟項目，時間幾乎要被榨干了。

好容易有一天提前從會議室離開，書阿曼在電梯前攔下他，小心翼翼地問：“您今天預約都見完了？包括工作人員嗎？”

裴云闕雙手落在西兜里，側面被夕勾勒出極的線條，這位未來老板自然是養眼的，只是這脾氣，確實晴不定，阿曼們書早都換過意見，他的氣質有一部分是由黑夜剪裁而的，疏離而冷。

聽到阿曼問題，他頭也沒抬，輕聲問道：“你沒我日程嗎。”

阿曼趕幫他摁了電梯，祝裴云闕一路平安，而后從另一個電梯下到二樓，跟訪客回了裴云闕的意見，有些微的不滿：“您以后不要這樣隨便信口開河了，今天是有空，又沒有其他人，我才幫你去問的，你說你跟他有合作關系，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我才——”

對方抱歉地笑笑，說了對不起，轉離開了。

沒有幾分鐘，阿曼也準備收拾收拾去吃晚飯了，卻在下樓時撞到了個高大修長的男人。

是方才忙著下班的人，阿曼正慌地要說對不起，裴云闕一把扣住小臂，聲線簡直像在極輕地發抖。

“你用的什麼香水？”

阿曼愣了愣，臉有些緋紅地答了，說是無花果的一款淡香。

裴云闕臉有些地發白：“剛才有人托你來找我嗎？什麼？”

阿曼努力回憶了一秒：“好像是……姓廖。”

話音還沒落，男人已經離開了。

廖宋坐公車有個習慣，心不好時，就不下車，從起點坐到終點。在二樓的電梯里，無意間也延續了這個習慣，隨便誰進來上樓或下樓，就待在角落。

靠在欄桿上，廖宋出神地著玻璃，這里能映出無數個來。

鼓起的勇氣像個氣球一樣，針都不用，自己就破了。

回過神來，發現電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九樓，就停住不再了，廖宋輕嘆了口氣，直起，走上前摁了1。

顯示屏上的數字卻沒立馬變八。

隨著一聲叮的輕響，電梯門緩緩開了。

廖宋也順勢回角落，只是無意間一抬眼，頓時僵住了。

男人高長，進來那一刻存在便極強。

他摁了關門才扭頭來看，黑眸進廖宋眼睛，冰湖深潭般難以測底。

“什麼事？”

廖宋垂眸思考了一秒，覺得也沒什麼好遮掩的，來之前確實下定了那樣的決心，怎麼想的，就怎麼說了。

“也沒什麼，就是……”

廖宋直起腰，輕聲但擲地有聲：“我名字你知道，廖宋。今年二十二，快二十三了。南加大本科畢業，工作前景不好不壞，應該發不了財，養活自己沒問題。我脾氣其實不太好，不算好人，倒也不壞……就那樣吧。”

被自己尷尬地摁了摁眉骨，最后無奈又灑地笑了。

“你要是還沒朋友的話，可以考慮下我。”

只是廖宋沒等到回答。

在尾音落的那一秒，對方已經欺，扣過腰吻了下去，輕咬住瓣，比以前任何一個吻都要深長久。

兩個人是爽了，唯一苦的就是最近被派來輔佐裴云闕的副總，電梯門一打開，副總心里大罵三千遍哪來的狗男，還敢在辦公室的地方搞這些！

他嚴厲的批評還沒出口，裴云闕把邊人用西裝蓋好，轉頭瞥了他一眼。

副總：…………

他速轉，沖著傻了的其他下屬嚴厲道：“這班滿了，下一班！”

裴氏的總部去年搬了新址，五年前六個億敲下的一塊地，在寸土寸金的中央商務中心，新址上建兩座相通的南北樓，以玻璃做外層，螺旋塔狀上升，直指天際線。夜幕降臨時，星和霓虹同時棲息停留。

從七點開始，旋轉門陸陸續續開始有下班的人，走下長而薄的階梯，三三兩兩的約著結伴而行。

廖宋蹲坐在西門前的臺階上，叼著提拉米蘇味的雙球棒棒糖，等人。

西門這時候人很，等的時候無聊，就數數玩。有132個人從正門出來，192個人走進去。

一個小時前，廖宋才深刻會到那個浴室笑話的正確，完全是真理級別的。

浴巾掉了，遮臉是正道。

在電梯門完全大開之前，他迅速用西裝外套把蓋上，往懷里一裹，背影擋住了大半好奇的視線，最快的速度摁了關門鍵。

很快人又被一個電話走了，走之前裴云闕確定了好幾次，不會走遠，再三再四的確認，沒有騙他，也不會反悔，像孩要糖一樣執拗，執拗下又藏了極深的焦慮。

一切緒在他轉離開，大步流星走向其他人時，煙消云散了個干凈。

男人臂彎里掛著西裝外套，眉骨下那雙眼悉又陌生。

廖宋在西門外等的時候，那雙眼從腦海中一而過。

有些短暫的出神恍惚。所有跟好沾點邊的東西，總是不到的。就算到了，也需要加倍奉還。

廖宋回S市時想了很久，他們之前確實算不上在一起，頂多算革命友誼比較堅實的床伴。

喜不喜歡他呢？當下自然是喜歡的，以后……以后就不一定了。

廖宋討厭為別人的拖累，很早就對自己發誓，只有別人拖欠，沒有拖欠別人。從盛煜那里拿過獎學金，從實習的第一天開始，每個月都給盛家名下的基金會捐款。

但欠了，這回。欠了就要還。哪怕就一段時間，也算是還過了。高鐵到了站，就直接來找他了。

廖宋含著甜過頭的糖，了把眼睛，輕嘆了口氣。

就算這樣，他給的反應也太超過了

就像……

廖宋還沒搜刮出合適的詞，肩上忽然多了點重量。

一件西裝外套。

不看也知道是誰，他上有一縷極淡的木質花香，混合著煙草味，辨識度很高。

裴云闕在邊跟著蹲了下來，撐著頭看。

那是個非常非常安靜的眼神。

“你也是蘑菇嗎？”

他忽然問，眼睛很亮，像是真的醞釀了好奇和探究，邊含著很淡的笑意。

廖宋也側頭著他，沒說話。

不知道該如何停留在這一秒，又希這一秒停留到地久天長。

深藍天鵝絨般的夜幕鋪在他后，的宇宙飛速無限的坍，化了他黑眸中的一個點。

心臟要是記住此刻，留待日后，大概可以抵抗所有至暗時刻。

公共場合是不適宜久待的，再等一會兒會兒，西門也會開始有人進出了。

但廖宋還是抱著膝笑了，懶懶散散的。

“嗯，是啊。”

“我不是。”

裴云闕飛快地說，著話的尾音。

廖宋挑了挑眉。

裴云闕勾過的手指尖，輕然一握，放輕了聲音。

“我是廖宋的男朋友。”

廖宋差點被糖嗆死，趕拿出來，小心地觀察了下四周，機敏得像觀察鬼子的八路軍。

確定沒人后，在他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個栗子，聲音低了很多：“你怎麼能隨便說出來？”

著他驚愕到有一委屈的眼，廖宋一手勾過他脖子，著他耳廓：“蘑菇被了原名，就會變回去啦。”

裴云闕看著，整個人給不出半點反應，仿佛真原地坐化了一株在鋼筋水泥里的植，還是帶著一抹紅的那種。

廖宋沒忍住，上手了他泛了點的耳垂，失笑：“你這麼不經逗啊。”

說著話，準地往后一仰，避開了他想扣過肩頭的手臂，笑瞇瞇道：“晚上不宜接吻。”

裴云闕看著，笑了笑：“那宜什麼？”

廖宋想了想，指了下天上，眼睛笑一彎月牙：“宜賞月。”

在裴云闕順著指的方向看的時候，廖宋忽然傾，在他臉上飛快地啄吻一下，又趕在男人反應過來之前，彈簧一樣靈敏地跳起來彈遠了。

倒退著走了幾步，上披著他的西服，笑意帶著兩分狡黠：“今天滿月，宜行騙。”

裴云闕沒應聲，也沒起。

他是不愿意死的人。前人說世人間不愿死的，要學會從一切杯中痛飲。①（尼采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》）

這麼多年，他早已學會了。

突然之間，上天在他面前引了一條清澈溪澗，邀他痛飲，如夢似幻。

可偏偏，是在這個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