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宋其實現在明白了，人為什麼是群，總要比著活，找到一點優越，才能活得開心，其中的髓就在于對比二字。

在幾天前，還在糾結什麼報道、裴云闕知道了會怎麼樣、他們的關系會走向何方，這些讓心里有如裝了水桶，七上八下的事。

那時候廖宋以為這就是最差最差了，但很快就把這些拋到了腦后。

商志強死的時候，完全忘記了什麼狗屁報道，網線一拔恩怨去他媽。因為這事，又遇到了陳阿璇，們一起在鄉下住了兩天，幾乎沒有合眼，要麼發呆，要麼說話。

陳阿璇跟講的其中一件事，就夠消化半輩子。

說阿囡，原諒我太自私。但我真的不起你一聲媽媽。我也是人所托。

但奇怪的是，廖宋竟然也沒有太過意外，很早前就想過這個可能，會不會不是親生的啊？

這件事還沒囫圇吞棗想完，陳阿璇又提了第二個苦口婆心的建議，說宋宋，你可以跟任何一個人在一起，但最好不要跟這個姓裴的。

廖宋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，答案就到了跟前。

——你父母就是因為裴氏去世的。他父母不就是上一任裴氏老板嗎？他們要負責的呀！

廖宋沒再繼續追問下去，當時是真的腦仁疼，躺下睡了會兒。

說起來有點冷漠，廖宋不喜歡追究過往，甚至于，今天就算有人站在面前言之鑿鑿，說他爸媽手刃了你從未謀面的全家，能給的反應也只是一個……哦，那，報警吧。

也沒準備把這個事告訴裴云闕，他心思比更重，他裝的事已經夠多了。

裴云闕開車比更快，沒幾分鐘就繞完盤山道，停在了山頂。

S市海拔限，就沒有幾座像樣的山，也就這里是郊外，山還算有一點高度，是離月亮更近一點的地方。

廖宋把車的天窗頂打開，鉆出去看了看，驚嘆地哇了一聲。

今天天氣難得地好，星點都很清晰，更不要說縷縷的云掩映著的月了。

又鉆到車里，笑得眼睛都亮起來：“好看！”

裴云闕側過，整個人倚靠在車窗上，著廖宋來回忙活。

廖宋：“你也來看看，今天好像有幾個星星是連在一起的——”

裴云闕冷不丁截斷：“你有事想跟我說，想說就說。”

廖宋話多話他還不清楚，越看到喜歡的東西景越不喜歡他打擾，最好一個人清靜。

知道他有可能看出來了，沒想到會這麼直接，廖宋怔愣了下，把天窗頂摁到關上，回到座位上，認真看進裴云闕的眼睛。

“有。我們做一個吧。”

裴云闕猛地抬頭看向。

廖宋又重復了一遍：“行嗎？”

裴云闕臉上的表變了幾變，怎麼也沒想到最后能繞到這上面來，他還停留在剛才問的那幾個問題上，再多聽一句他就要炸了。

“這里？”

廖宋點了點頭：“嗯。”

的神態不只是認真，而是……誠懇。

好像現在的請求是一直以來的愿一樣誠懇。廖宋就是這樣，擁有天然的欺騙，盯著眼睛都覺得鐵定不會騙人。

“你看上去很累，今天就算了。”裴云闕蹙了蹙眉，“不是跟……見到了以后，都沒好好睡過吧。”

他都不需要用疑問句，那黑眼圈都寫明白了。

廖宋把車門鑰匙扣上，椅子放平，抱挑眉向裴云闕：“你話什麼時候那麼多了，就說行不行？”

閉的空間里，長兩條，侵犯到了裴云闕主駕駛的領地，又笑了笑。

“我想要了，你行嗎？”

裴云闕黑眸清明的逐漸染上了深焰，他沒再說什麼，微仰了仰頸項，抬手解了襯衫的前兩顆扣子。

廖宋就盯著，盯著他從脖頸到鎖骨的線條，漂亮流暢的就包裹在襯衫布料下。

裴云闕垂眸，突然停下了作。

“廖宋，為什麼是現在？”

他其實很直接全名，但偶爾一次，抑在底下的冷淡倒顯得更了。

廖宋笑意加深，正想說什麼，就聽見裴云闕淡淡問道：“你是想最后一次了，找個特別的地方？”

廖宋笑容僵在臉上一瞬。

裴云闕看了幾秒，摔門下車。

然后繞到另一邊，從廖宋的副駕這上了車，把拽了下來，打開后座門讓進去，在副駕又調整了下椅子，本來就是SUV，后座的空間人。

廖宋看他一言不發調位子的樣子，突然覺得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做，平移到左邊的位置，開門就想溜走，但手還沒到門，就被人抓住小在了的座椅上。

裴云闕扣過后腦勺，深而重地吻下去。

……

最后廖宋疲憊地手指尖都抬不起來，眼睛也是半閉著的。但就是這樣，還記得要說話。

“你說得對，這是最后一次。”

“你有你的生活，我有我的。我真的很喜歡你，但好像沒到的地步。我看了那個采訪，我……力真的很大。祝你未來一切順利。”

“謝謝了。”

廖宋深吸了一口氣，穿好服，推門下車……

或者說，落荒而逃。

一生中很經歷這樣的夜，從前沒有，猜想，以后也不會再有。

頭頂山間的月是平時月，照在朗朗人間，風穿行在林木間，枝頭被彎，廖宋攏外套，大踏步地往山下走去，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
就好像外面正是火沖天的混，而老天偏偏為開辟了一塊自留地，允許躲避片刻。

跟裴云闕一同度過的時間，就是這片自留地正為停駐。

但一個人不能永遠在烏托邦里躲下去。

廖宋消失這兩天，想通了這個問題。

陳阿璇說的話，連催化劑都算不上，只是給了平靜下來的機會。終于得了空，放過了自己，不再跟年時的黑糾纏，在那個不被不配的問題上打轉，所以陳阿璇說了，反倒長出了一口氣——是事出有因，命運如此安排，接就是。

廖宋其實本不在乎。見都沒見過的上一輩，跟其他人的恩怨糾葛，憑什麼要算到裴云闕的頭上？

莫說他們都不在了，就算是在……

在這種問題上，廖宋是自私的，只活當下。不管誰站到他對面，都會站在他前。

通往山下的階梯短而薄，一次兩階，沒怎麼看路，腦海里有無數盤旋縈繞不肯走的瞬間。

可又都是些細碎的，不值得留念的畫面。

日怎樣穿堂而過，照在他頸項，側臉廓被淡金的勾勒得像夢，他窩在椅子里，認真得要命但只是在修剪絨玩，因為廖宋開玩笑地提過一次，那只獅子的波浪有點長了，影響觀。

他們因為一些小事爭執，廖宋冷臉了三天，沒跟他說話，在睡午覺時朦朧間睜眼，看見有人正低頭給剪指甲，頭發還茸茸地頂到下。廖宋看了會兒，懶洋洋地問他，怎麼，不夠觀？他頭也不抬，說撓得疼，剪短點。

不是時刻待在一起，有時候忙得昏天黑地，也不一定想得起他來。想來他更是，世界跟天地都更寬廣，忙著比更重要的事。可廖宋很滿意了，在昏天黑地間隙，想起有這麼個人存在，疲累都一點。不知道他是不是。

總覺得，他們倆像夜路窄河的兩條小船，晃晃悠悠，晃晃悠悠，在星星點點的夜掩映下前進，快慢節奏都不一樣，但偶爾，船頭一，得出兩道52赫茲互相影響的靜。

廖宋習以為常了二十余年的孤獨，好像被一抹藍包裹填滿了，借著這個人，借著這個人，被融化進了這個星球的一部分。走在上班的路上，頭頂樹葉的脈絡跟有關，腳底踩過的石子也跟有關，宇宙茫茫的回音都能穿越厚壁，徐徐降落。

但廖宋也比誰都清楚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，更像是搶來的。

要做好準備——

隨時被收回的準備。

記者報道不是那稻草，陳阿璇的話不是，程風致的電話也不是。

非要說是什麼，是理智回籠。

繼續下去，裴云闕也會被得在天秤兩端選擇，選或其他。

廖宋不想出現在任何一邊，把還算好的瞬間或紀念都涂抹得烏煙瘴氣。

到時再后悔，也來不及。

一早想好，所有可能的反應，他的，自己的。

可沒想到，這麼順利。心里沒什麼覺，路倒是走不了，夏日夜晚仍是悶得很。

廖宋停下腳步，站了一會兒，就地坐在了階梯上，了眼窩。

可預見的未來里，盡是一團麻。有太多要理，明天要不要去上班，要不要跟許宸提辭職，未來去哪里能清靜點，他劃到名下那些要怎麼還回去——可想的全然與這些無關。

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。

“起來。送你回去。”

這一聲沒什麼彩，廖宋側了下頭，但沒仰起來看他。

“我都忘了問，你怎麼想的？”

看到了裴氏的第一次澄清，很保險的做法，對他也是有利無害，只要裴云闕不自己出來摻和一腳。

廖宋撐了下膝蓋，站直子：“你以后……別老逞一時之快，想好了再做。”

裴云闕站的臺階本就比高，聞言就笑了，著怒火的語氣很輕。

“我要怎麼做？告訴他們公關說得都對，推你出去擋槍，回來自己躲好，等你就義，再給你送花獻祭。”

廖宋沒開口，裴云闕忽然想起什麼，扣住手臂把人拉上兩節階梯，死死盯著，眼底更加明顯，看著很是駭人。

“你早知道？”

廖宋這下更不想開口了。負責這事的人林勇，確實提前找過。盛煜的電話也接了，知道裴氏大概會怎麼回應。

盛煜提前收到了信息，提醒了怎麼攔下公關準備拉擋槍的決定。廖宋認真聽了，但沒采納。

裴云闕看避開了目，沒回答也清楚了，脖頸的青筋出突起，一跳一跳，連帶著后腦都暈。

輕微地晃了一晃，嚇得廖宋趕把人扶好架住：“沒事吧？暈嗎？想吐嗎？”

他沒說話，但臉變得很蒼白。

不過一秒，廖宋急運轉的大腦里已經飛過了三萬個猝死案例，已經做好了把人就地放平的準備。

把人半抱半拖地拉回車上，放平了副駕，翻出巾，澆了半瓶水打又擰干，細心掉他額角的汗。

“氣這麼大，“廖宋小聲嘟囔：“以后商場上真刀真槍的，不分分鐘給人氣暈過去。”

裴云闕掀開眼簾，黑眸無聲沉沉向。

廖宋一滯，狀似輕松地聳肩：“OK，不說了。我開車吧，你這樣子，我也沒法放心。你回山腳別墅還是市區？”

極短暫的沉默后，裴云闕了一聲名字：“廖宋。”

這一聲沒有什麼多余的，又裹挾著洶涌暗沉的萬語千言。

他們太了解彼此了，契合本來就是需要一點運氣和天賜的事。熱時是錦上添花的工，這種時候，也是讓人避無可避的雙刃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