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個月,廖宋的生活都平靜如水。自從那晚那一面后,他再也沒出現過。
這算是好事,那顆心也漸漸落回了腔。
沈則放了那趟旅行的鴿子,為年終獎金奔波去了……這算是,不好不壞的事。
跟立和的人對接得并不順利,還發生了些矛盾,明年的合同到底能不能定下來,廖宋沒底。這算是壞事。
沈則卻因為這事不太高興,他本來以為廖宋能跟立和搭上關系,連續三次吃飯都追問有沒有積極去辦,說這事對他們倆的未來都非常重要。
廖宋聽到第三次直接扔了筷子,臉平淡,聲調更平:“沈則,你再多一句話,就算定了,我也不會幫你。”
從來沒在沈則面前發過火。廖宋已經是年人了,本來就善于控制緒和分寸,他們見面不多,更是想盡量避掉大部分。
廖宋有暗火,發不出。
想了想,生活里這些好壞錯發生的事,就跟去年、前年、大前年一樣,怎麼就最近難以控制了,那些波過大的緒就像被在了活火山下面。
跟沈則的關系僵了一周,他主給打電話,破了冰,說要請吃飯,吃江邊的一家很難訂的法餐。
廖宋聽到餐廳名字有些吃驚:“吃這麼貴的?而且今天不是周一嗎?”
沈則有點尷尬地笑著:“上次是我不對,我跟你道歉。”
廖宋這人容易心,語氣也有點不好意思:“我脾氣也沒控制好。你等我下吧,我換個服,大概……四十分鐘吧。”
沈則掛了電話,坐立不安地對盛煜笑了笑,話里話外帶點試探道:“盛總,我真的很謝您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來,不過真的需要我朋友嗎……不是那種人,很本分的,如果有什麼您問我就好了……”
在場五個人,除了一個懶散喝酒的,其他幾個都笑了。
立和的副院長酒喝得有點上頭,手指晃晃,指向盛煜:“盛總要誰,還需要搞這些花頭啊?就是看中你了,就算你人被他看上,那也是福氣!要珍惜!”
話音一落,桌上的氛圍短暫地冷了幾秒,一片寂靜。
副院長有點迷茫,抬頭對上斜對角的一雙面無表的黑眸,酒莫名地醒了大半。
像淬了毒的匕首扎眼睛,又像背上被毒蛇纏著吐了信。
好在盛煜及時開口,溫淡又不容置疑地笑道:“這個就不必了。”
“我就是想見見。”盛煜轉頭對沈則說。
廖宋推開門的時候,已經察覺出一不對勁了。
沈則什麼時候有在這種地方訂單間的能力了?
而且兩個人吃飯,訂大廳不就行了?
開了門以后,發現這還是個江景包廂。
幾乎是本能般地,廖宋視線第一秒就落在對面,靠在椅子里低頭喝酒的男人,他背后的玻璃窗映著來往的江上夜景。
幾年過去了,時間真是把偏心雕刻刀,把一些人變幻的濃淡都相宜,濃的是眉目與西裝,淡的是氣質神魄。那些極致的鋒利褪去,包廂頂部的折在他上,那種直白而強烈的,似乎能把周圍的空氣流都凝住。
廖宋很罵人的,但沈則迎上來的時候,心頭只滾過兩個字。
媽的。
但沈則哀求的眼神太過明顯,廖宋也沒當場給他難堪,拉開椅子坐下,朝盛煜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。
“盛總,好久不見。”
盛煜舉起手朝揮了揮,也很大方,語氣輕松:“是啊,真的很久了。你現在很厲害啊,小廖總。”
沈則瞪圓眼睛看向。
年人的應酬就是這樣,一句不咸不淡的敷衍就可以開啟話題,可能百分之八十都是些廢話,但最后百分之二十踩在點上就行。
沈則看準了機會,在前菜過后,準備開口跟副院長聊一會兒,卻被人了足。
是一晚上都沒說一句話的男人。
沈則現在知道他名字了,裴云闕。
狠掉下來的天之驕子,裴氏早倒的人盡皆知了,他真瞧不上這人的勁。
“沈先生。”
但沒想到對方是自己,沈則愣了愣,很快驚喜地應了聲。
“您今年貴庚啊?”
裴云闕的眼神似乎認真,又充滿了漫不經心的淡冷。他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,但還是準備好好回答,有人卻又半路了足。
沈則有點無語,怎麼有種被徹底無視的錯覺。
“二十九。”
廖宋頓了頓,平靜進他眼里:“有問題嗎?”
本來是極其普通的問話,有來有回,客氣疏離,沒什麼特殊的,可這包廂的空氣分明又因為廖宋冷下去,在場都是人中的人,這點火藥味都聞不出來,也不用混了。
廖宋抬起眼向對面,回答的語氣雖然平淡,但潛臺詞也清晰:
關你屁事。
很多時候,氣勢上的勝負,就在一呼一吸之間,眼神抬起下,是服是不服,茬是是不,有沒有畏懼,含不含期待、惶恐……統統藏不住,要再對上些老油條,幾秒間就能被人看個亮。
好比沈則,試圖鎮定一些,那份心卻擺在臺面上任人觀賞。
廖宋也不藏。抬眸看裴云闕那一眼,不躲不避。古人講壁立千仞,無則剛,卻不僅僅是[別無所求]而已。
坐在那里存在不算強,白皙清冷,垂著眼安安靜靜,甚至像還在學校讀書的人。
等那雙眼睛抬起上目線,跟裴云闕目對上時,卻變得漠然冷淡起來,眼眸深似乎還跳躍著冰涼的火焰,銳利中含著三分審視。
是冷了,但也活了。
倏然間的鮮活。
盛煜抿了口酒,將一切收眼底。
那覺就像……
在漆黑的道路上,突然亮起了火把。
如果甩臉能作為一項賽事舉辦全球比賽,裴云闕勇奪第二鐵定就是有黑幕,他只會拿第一。
但他今天難得沒有。
裴云闕迎上的目,好像聽不明白一樣,勾著角很淺地笑了笑,黑眸依然在不聲地打量,甚至還微微調整了下坐姿,出點漫不經心的來。
“,好。那您多大?”
他看向廖宋,問得甚至有幾分誠懇,虛心求教似的,度也把握得近乎完,好像他們是初見,是廖宋單方面對他有意見而已。
廖宋微瞇起眼。
沈則已經輕拽了拽袖,不著痕跡地輕咳了兩聲。看廖宋理都沒理,桌上其他人又明顯等著看戲,他湊過去低聲道:“宋宋,別為了我出頭,我沒事的。”
廖宋卻像沒聽到一樣,頓了幾秒,輕笑道:“不小了,沒您年輕有為,該結婚的年紀了。”
這句話才是徹底把包廂的氛圍推向極寒。
因為裴云闕邊的笑意也徹底收起,終于有個副總出來打了圓場,說喝酒喝酒,年齡不算什麼嘛——
盛煜在旁邊吃的事不關己,優雅又懶然,完全接收不到那副總求救的眼。
沉默一會兒,裴云闕手拿起酒杯,輕晃了晃,沒有要自己喝的意思,當然,更沒有要敬任何人的意思。
“所以,”裴云闕終于看了沈則一眼,目從他上過,又很快返回廖宋上,聲線聽著饒有興致,“兩位準備結婚了?”
沈則看他興趣,臉也比之前看著有人味,以為世人皆有人,趕湊份笑著道:“小宋喜歡孩子,我們到時候可能準備要兩個,不能結太晚……我會努力的!”
沈則握拳頭,小宇宙要燃燒的樣子。
盛煜聞言都停了作,掃了沈則一眼。
沈則完全沒到任何外界危險信息,還用胳膊肘了下廖宋,笑得很向往:“是吧?我想要兩個兒。”
廖宋敷衍地沖他勾了下角:“啊。”
盛煜喝了口水,從剛才事不關己的狀態中暫時出來了,他頗興趣地看向裴云闕。
沈則跟邀功似的想要兩個兒,裴云闕可能只想要他項上人頭。
話題就這麼生生斷了。
廖宋恢復安靜吃了半小時,起禮貌地說要去趟洗手間。
走了五分鐘,席上聊得也更開了些,沈則的口頭功夫還是很厲害的,副院長還真的興趣地問起了他工作相關的問題。但裴云闕拿起外套推開椅子,說有事要離開了,讓他們好好今天的晚餐,又點了點盛煜的椅子,低聲道:“單記我賬上。”
盛煜輕聳了聳肩,低聲回問道:“我認識幾個搞婚禮的朋友,到時候要不要介紹給沈先生?”
裴云闕看他幾秒,笑了笑:“你可以試試。”
洗手間里的環境比家還高端,那子香味讓廖宋頭暈。
洗了把臉,撐著大理石臺,看向鏡子里的人。
今天面都不是蒼白了,是慘白。來之前還化了個淡妝,用了底和口紅,現在口紅掉了。
必須承認,不是做生意的料。手上負責的病人只有兩個,剩下的時間都用在維持康復中心運轉上了,跟在許宸手下干事時真沒法比。
那種耗空轉的覺,讓廖宋覺得自己像是奔跑中的寵倉鼠。沒有盡頭,毫無意義地跑啊跑,累了也停不下來。
廖宋。
在心底念起了自己名字,忽然有點陌生。
年人廖宋,怎麼又失控了。
席上其實是個好機會,立和醫院的高層在,為了爭取明年的合作應該再積極一點的,哪怕只是再刷個臉。聽說另一家做高端康復的進康已經快走合同了。能跟立和這樣級別的私立醫院合作,客源也好刷知名度也好,都不是問題。
但——
廖宋垂下眸,無聲嘆了口氣。
過去就過去了,不想那麼多了,等會兒再試試吧。
轉推門出去,還沒出去一步,就被人扣住了手臂重新拉了回去。
那力道不容置疑,的熱度與那氣息廖宋都悉到刻骨,也就沒第一時間推開。
于是幾秒,就被人拉進了角落抵在墻角,他只要站在前,就逃不出。
這洗手間飾裝潢本就是深為主,男人西裝外套與長都是深黑,幾乎要融進這方空間。
或者應該說,他本就是至純的黑,吸收所有和。
裴云闕垂眼看著。
“好久不見。”
他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