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。

北城氣溫驟降，紀慈剛值完夜班從醫院出來，料峭寒風撲面時覺得凜冽的風直往骨頭里面鉆。

原本可以直接回家補眠，可徐樵方才給發了一條消息，讓去一趟“來福”找他。

這條消息比預想的時間要晚了幾天。

“來福”是清路那邊胡同里的一座蘇式四合院，北城權貴圈里的爺們不管是消遣還是談事都喜歡去那兒，一來是私極佳，二來是一種“份”上的象征，“來福”那地兒不是誰有幾個錢便都能踏進的地方。

紀慈從網約車上下來，邊往里面走邊給徐樵發去消息，告訴他自己到了。徐樵只回了個知道了。

徐樵只說讓紀慈來這兒找他，可并沒告訴紀慈自己在哪間廂房，紀慈只好站在庭院里等他。

能在這兒管事的都是個人，李管事只在兩年前見過紀慈一回，打了一眼兒，他就記住了，這人是徐家不人待見的私生，可再怎麼不待見，那人也是徐家人。

李管事瞧見紀慈，笑臉迎上去，“這麼冷的天二小姐怎麼在這兒站著呢，我迎您進屋喝口熱茶吧。”

瞧，這人多明，知道紀慈不姓徐，不能稱為徐二小姐，可又覺著喊紀小姐不妥，一句二小姐，妥帖又恰當，給足了紀慈面子。

紀慈笑了笑，天氣忒冷，和聲音一道送出的是呼出的白氣，“不用了，謝謝，我就站這兒等。”

李管事也笑，“那我先忙去了，要是有事要吩咐，您就只管找人喊我聲。”

紀慈仍是客氣地笑著應了聲好。

李管事踏進廂房前又回頭看了眼紀慈，這才站了幾分鐘，一張干凈白皙的臉就凍得通紅，他暗自嘆息，長一張那麼漂亮的臉蛋，換是誰家的孩子都該被捧在手心疼著，可惜命運弄人，偏了徐家這樣朱門繡戶的私生。

紀慈足足吹了四十分鐘的冷風，徐樵從西面廂房里出來，紀慈一頭黑長發在風中顯得有些凌，一雙瀲滟的杏眸也被吹得泛紅。

徐樵睨一眼，“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站了這麼久嗎？”

因為冷，紀慈的雙手一直在大的兩旁兜，可還是僵得快要失去知覺，指尖蜷了蜷，“知道。”

是在懲罰。

徐樵點點頭，“知道就行。回去吧。”

紀慈有一瞬的愣怔，抬頭看了看徐樵那張面無表的臉，說了聲好，然后轉。

徐樵點了煙，啟時青煙霧和低啞的嗓音一起散在冷風里，“紀慈，下不為例。”

紀慈腳步一滯，既沒回頭也沒應聲，確定徐樵再沒別的要代，繼續抬步往外走。

*

二樓廂房的和合窗被支起。

賀景捻起茶海往茶盞里添茶，“看來徐家的這位私生是來領罰來了，前日子聽說給了徐家大小姐一記耳。”賀景笑著說：“看來也是個犟骨頭，這麼冷的天，愣是一聲不吭在冷風里站了這麼久。”

霍有深的視線從樓下那道瘦削的影收回。

賀景將茶盞往霍有深前輕推，“聽說老爺子昨兒個又喊你回老宅了？”

霍有深輕笑聲，“你消息倒是靈通，這是監視上我了？”

賀景哈哈笑一聲，揶揄道，“放眼整個北城，除了您自個兒老爺子，誰敢監視霍二公子？”

賀景抬眸覷一眼霍有深，旁敲側擊，“我可是聽我家老頭子說，你家老爺子近來和婁老爺子來往切。”

霍有深飲口茶，此刻這明前的碧螺春在口中也只覺得淡而無味，他起拿過外套。

賀景“哎”一聲，“怎麼就要走了？”

霍有深徑直朝外走去，抬手隨意揮了揮，“走了。”

一輛車6.5米，掛著黃牌的頂級邁赫普爾曼正打著雙閃，蠻橫地停在道路本就不寬闊的四合院外。

霍有深坐上后座，車子啟，緩慢地從胡同里駛出。

線條優越的車拐過街角，在一家便利店外停下。

車窗降下，車溫度散了一半，冷風瘋狂侵，霍有深從煙盒里出一煙銜進里，一手打火機的砂，一手攏著火，然后吁出一縷煙。

一截勁瘦的腕骨虛虛搭在車窗上，抬眸過便利店的明玻璃看著此時正站在收銀臺前的清瘦影。

紀慈拿了一包速凍湯圓，打算回家煮湯圓吃，今日是冬至，小時候每年冬至媽媽都會給煮湯圓，后來媽媽離世了，每年這個時候，會自己給自己煮一包湯圓。

“就一包湯圓嗎？”收銀員問。

紀慈點了點頭，然后又說，“等下。”往旁邊走了幾步，從熱飲柜里拿了一瓶熱牛，“再加上這個。”

下了夜班到現在什麼東西都還沒吃，剛才又吹了那麼久的風，又冷又，不知道要是徐樵剛才再晚幾分鐘出來，自己會不會就倒在這酷寒天氣里了。

將熱牛捧在手里暖著，這暖意從指尖蔓延到全，好像稍微緩過來一些了。

紀慈從便利店出來，不是沒注意到那輛矜貴的邁赫，只是和自己無關的事，向來不會過多關注。

抬步往前走，一道突兀地喇叭聲響起，紀慈下意識回頭看了眼。

車子遲緩前進一些，隨后在邊停下。

“紀小姐，上車，送你一程。”霍有深說。

紀慈薄翕張，顯然是有些詫異，“霍公子？”

霍有深輕哂，“還愣著做什麼？上車。”

換做平時，要是一個自己完全不悉，平日里只打過兩次照面的人說要送自己回家，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，但今日許是腦子真被凍糊涂了，就那麼鬼使神差地上了霍有深的車。

車暖氣開的大，等到紀慈全都暖起來后，只覺得這暖風刺得皮又又燙。

下意識抬手撓了撓臉頰皮。

霍有深乜一眼，隨后吩咐司機調低溫度。

紀慈意外他細微的觀察力，但也只說了聲，“謝謝。”

比起外頭的嚴寒，紀慈的清嗓音像春日里飄著的溫柳絮。

霍有深嗓音低沉，“不客氣。”

此后，車廂一路闃寂，只有出風口送風的微弱聲音。

紀慈下車前，霍有深接了一通電話，紀慈怕打擾他，下車后只朝他揮了揮手，霍有深則點頭示意。

電話是醫院打來的，說霍有深的姑姑在醫院輕生了，但又立馬解釋，傷口不深，并沒有傷到大脈。

霍有深闔眼，了眉心，吩咐司機去醫院時的嗓音里裹挾著疲憊與無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