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的竟是煬，一襲黑，墨發高束。

他步廳中，對左愈頷首笑道：“亭林先生，久仰大名。”

左愈禮貌回應，“將軍。”

他們說話時，卿令儀打量著煬的臉，總覺他比往日虛弱些，但又比昨日好多了。

特別奇怪。

三個孩子來了，鈞作為長兄，領著弟弟妹妹向左愈行大禮：“拜見亭林先生。”

左愈目中帶著審視。

卿令儀正瞧著他們，忽地覺手指被人了一下。

轉過頭，煬在旁站定，面上神如常，袖子卻挨著，地牽住了的手。

卿令儀還記恨昨晚的事，要把手收回來。

“別和我生氣了，嗯嗯。”煬輕聲開口。

“我沒有生氣。”卿令儀睜眼說瞎話。

煬于是大方地牽住了，角上揚，“我就知道，嗯嗯大度。”

卿令儀半晌無言。

“我知你們三人都想拜我為師，然我已有數十年不曾收徒，對此慎之又慎。”左愈神莊重。

“先生才高八斗，這是理所應當，”鈞道，“只是我們兄妹三人是真心求學，還先生賜教。”

左愈道：“若要明理知義，必要經年苦學。若是你們苦不迭，半途而廢，作為我的弟子，難免敗壞我的名聲。故而。”

他頓了一下，道：“我必須先考驗你們。”

“考驗？”三人異口同聲。

“正是。為期三十日，會很辛苦。”

左愈慢慢悠悠，目游走而過，尤其在安樂的臉上停留久些，“我也不會因為年紀小、是小姑娘，便網開一面。”

這話倒激起了安樂的倔強斗志，昂起了腦袋，道：“我不怕考驗。”

鈞和錚也接上，“我也不怕考驗。”

左愈笑道：“那好。明日開始，我會在將軍府上小住，你們每日寅時起，聽我安排。”

寅時，都還沒起呢。

三個孩子卻想都不想，應了下來。

左愈對此倒頗為滿意。

這些年來，他并非不想收徒，哪個做學問的不想有傳承呢？

只是與普通識字不同，他對弟子的要求更高，他希弟子“為天地立心，為生民立命，為往圣繼絕學，為萬世開太平”，這絕非易事。

皇室的孩子，不合適。

權貴的孩子，也不合適。

原本他相中了卿令儀，這是個極好的苗子。

可小時候愿意學騎，愿意學醫，甚至愿意學做菜，偏偏對學問提不起興趣。

后來的境，也不適合來繼承這些了。

天知道左愈有多惋惜。

家的三個孩子看著是不錯，卻也不知道將來如何？

見他們說定，卿令儀把握時機掙了煬的手掌，道：“左叔叔，去宴山居用午膳吧，我下廚。”

左愈轉過頭，“好啊。”

他就等著這一口呢。

卿令儀下廚，煬卻也進來了。

“我來幫忙。”

“不用，”卿令儀頭也不轉，“正好今日我來做，你能嘗一嘗味道。”

煬沉默了片刻，緩緩道：“嗯嗯，其實我自己做的東西，我也能嘗到味道。”

卿令儀一愣。

“所以我幫你吧。”煬接走了手中菜刀。

卿令儀在邊上，看他流暢運刀，忽然問：“你今天早上去哪里了？”

“出門理了一些事。”

“都理好了？”

“還差一點，但也要不了多久了。”

卿令儀還要再問。

煬開口：“嗯嗯，去給我拿個盤子。”

卿令儀頓了頓，等拿過空盤給他，方才想問什麼，也就不記得了。

當天午后，宋隋文又來了將軍府。

仍是施針，也仍是讓卿令儀去用福慧果煮藥。

這回卿令儀留了個心眼，把差事給了碧微，溜回去，貓著子，在主屋門外聽到他們的對話。

“比起昨日，將軍子已好了許多。如此看來，將軍只需消再施針七日，佐以福慧果湯藥，這的兇煞毒，也就可清除了。”宋隋文的嗓音。

接著煬譏笑，“區區兇煞毒罷了。”

“令儀若是得知，定會放心許多。”

“別跟說。”

宋隋文不解其意：“為何？”

煬懶聲道：“你不懂，這是夫妻間的趣。”

門外的卿令儀悄悄地松下一口氣。

躡手躡腳，又掉頭回去了。

主屋。

煬在榻上，微微轉頭，看向門扉的方向。

宋隋文也看過去，聲音低，“何必如此騙。”

煬瓣毫無，終于憋不住咳了一聲，道：“太聰明，不這樣，不會放心。”

“但終究會發現真相。福慧果制了你毒素，卻無法令你痊愈。”

“能拖多久是多久吧，”煬道，“此外，還要勞煩宋神醫，施針掩藏我的病態形容。”

停了一下，又道：“還有脈搏，也要表現得正常一些。懂醫。”

宋隋文嘆了口氣。

當天，卿令儀親眼看著煬飲下藥后，臉更見好轉。

碧微悄聲對卿令儀道：“看來將軍這回真的能好了。”

卿令儀沒作聲。

夜晚，與煬同床共枕。

煬將輕輕摟在懷中，溫熱的氣息落在的耳畔，“嗯嗯，其實我還是很虛弱，我總覺得我沒有好。”

卿令儀配合點頭，“我也覺得，你應當是沒有好。”

煬親親的臉頰，嗓音朦朧，“嗯嗯，我太你了。沒有你，我活不。”

卿令儀只當這是麻話。

但這句過后，煬許久沒有聲響，奇怪轉頭，見煬已合眼睡去。

怎麼這麼快睡著了？

皺起眉頭，凝視他一瞬，按上了他的脈搏。

這脈象，卻很正常。

大抵是今日太累了吧？

如此想著，卿令儀松開他手，主地環上他腰，著他的膛，也閉上了眼睛。

煬的子日漸好轉。

不過他也忙碌起來，早上醒來時，煬已不在旁，每日固定施針服藥，卻總在夜時歸來。

三個孩子也忙，左愈的考驗了真格，他們毫怠慢不得。

卿令儀和碧微趁此機會，籌備離開將軍府的事宜。

二人盤算著，等煬兇煞毒完全清除，第二天便。

解毒最后一日。

卿令儀親自送宋隋文出去，一路極盡激之詞。

宋隋文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聲，似乎心不在焉。

卿令儀側目：“師兄，怎麼了？有什麼不對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