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子駛廠區不到幾百米,就被勒令停下。
有人來敲車門,以一口不標準的國語:“何爺,后面的路麻煩自己走。”
何氿下臉。
剛要開口說話,謝之嶼按住他的手:“強龍不地頭蛇。”
何氿看不清謝之嶼在黑暗中的那張臉。他不知道謝之嶼猜到了哪些,只知道從他平靜的聲線中聽出他忍的意思。
何氿罵了一聲:“陸坤條撲街,遲早要他好看。”
聽到陸坤的名字,謝之嶼并不意外。
外人只知道當年澳島兩虎相爭,謝之嶼斗敗了陸坤,于是接手賭場所有的生意。
但實際上并不如此。
謝之嶼勝一籌沒錯,可是陸坤不是被他趕走的。而是何家派他來了東南亞,接管更棘手的生意。
換句話講,在何家心里,他們對陸坤的信任程度要比他更高。
這些年養在外面的老虎有了自己的勢力,掌控住自己的地盤,變得跋扈起來。
就算現在給何氿一個下馬威。
看在大局面子上,何氿也只能忍氣吞聲。
謝之嶼給了他臺階,下車。
他兜里揣著一把便攜匕首,剛才在車上當著何氿的面揣的。
那會兒剛提完陸坤。
謝之嶼不聲折起刀:“坤哥在啊,那我可得小心點了。”
他們倆不對付,這誰都知道。
這片區域生意特殊,斗起來弄出靜很麻煩。但何氿吃了一個下馬威心里正不爽,想著謝之嶼是自己人,帶點防的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壞。
他便默許了。
兩人一前一后下車。
引路的人看他們下來便兀自走在前面,腰后那塊明顯鼓鼓囊囊。
謝之嶼忽然手拍那人的肩。
那人立馬警覺地一跳,連帶著手去后腰。
“兄弟。”謝之嶼用眼神示意,“私人武裝啊?”
那人能聽懂,警惕地按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:“放開。”
謝之嶼手一攤,出自己空無一的掌心,笑:“自己人,張什麼?”
不止帶路人,連何氿都嚇了一跳。
他勾著謝之嶼肩膀把人拉回來,低聲:“這不是在我們地盤上,你做什麼?”
“仿54,軍用的。”謝之嶼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,“看來坤哥在這里跟部隊關系也不錯。”
這句話讓何氿徹底沉下臉。
他知道陸坤在這里山高皇帝遠了不油水,也知道他經常打點當地關系。但要是像謝之嶼說的牽扯那麼復雜,或許很快何家就真的管不了他了。
這塊生意遲早得徹底割給陸坤。
老頭在不在意他不知道,總之他在意得要死。
何氿拍拍謝之嶼的肩:“兄弟,多謝。”
走了幾步,他突然問:“你一直在澳島,怎麼懂這些?”
“坤哥以前老想著要我命。”謝之嶼說著眸微斂,“不多懂一些,還活不活了?”
所以這次帶謝之嶼來很正確。
何氿想,老頭到底還是保守了。
引路人一路把他們領進最里面的廠房。鐵皮門拉開,里面數人齊齊轉過臉來。一盞刺眼的白熾燈,幾個貨箱拼湊的桌子椅子,還有滿地煙頭,這就是眼能看到的全部。
坐在中間一臉郁的男人忽然抬起頭,看到他們夸張地笑著張開手臂:“原來是阿氿來了。”
才沒幾年。
以前陸坤可是恭恭敬敬喊他一聲何爺。
何氿心里罵了幾百遍娘,臉上笑嘻嘻地抱上去:“最近怎麼樣啊,坤。”
“眼睛多,盯得,生意難啊!”
陸坤說著眉眼一斜:“帶了新人來?”
何氿道:“什麼新人——”
話才出口,忽然咔噠咔噠幾聲上膛,數管黑的槍口齊齊對了過來。
陸坤從手下人手里接過一把,在虎口甩了一圈直直朝謝之嶼的方向:“這不是阿嶼麼?你也有到我地盤的時候?”
何氿頭皮一麻,立馬手去攔:“陸坤,你干嗎?”
“別急啊,何爺。”他恢復了先前的稱呼,槍口抵著謝之嶼太,“我和阿嶼打招呼呢。”
“你別太過分!”何氿道。
陸坤笑著收了槍。
下一秒。
砰——
何氿一向槍口方向。
黑漆漆的口冒著煙,而謝之嶼站著的地方,離他皮鞋不到五厘米赫然一條黢黑彈道。但凡偏一點,或是被彈開的金屬片到,都不是小傷。
何氿看一眼陸坤,再看一眼謝之嶼。
后者幾乎沒過,比起跟子彈而過,他似乎更嫌棄染上硝煙味的西,手輕輕了一下,另一只手寒閃爍。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架在陸坤脈。
他抬眼:“坤哥槍法好像沒有以前準了。”
這種時候還開得了玩笑。
何氿真想罵娘。
他的人后知后覺趕到,手里也拿著武。
陸坤瞥一眼,把槍扔給底下人:“這麼多年我還是牢記何先生那一句,談生意嘛,何必刀槍。”
謝之嶼轉了一圈匕首回到手上:“那就聽坤哥的。”
兩邊各自冷笑著撤掉威脅。
陸坤拖過其中一個貨柜坐下,惻惻的:“阿氿,這回的貨不算太好啊。”
說著他示意手底下的人去抬其中一個貨柜。
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,板材一開,出一活生生的人的。那人蓬頭垢面,渾破爛得不蔽,殘破的布料底下是更慘不忍睹,幾乎讓人看不出原本皮的。唯一彰顯他曾經優越過的象征大概就是還沒完全癟下去的肚腩,皺的破布似的,垂在前。
陸坤嫌棄地嘖了又嘖:“賣了幾道了,又回到我手里。”
他說著手進木箱,拽著頭發把人提起來。
謝之嶼這才看清臉。
很悉。
是吳老板。
不用再去看旁人,謝之嶼已然確定。許多在賭場債沒還清人卻消失了的,都到過這里。他們被關在一個個木箱里,了這些人口中的“貨”。
曾經他只有假設,沒有確切證據。
甚至在游,何氿折磨吳開的時候,他問過溫凝。
“你猜猜一勞永逸是什麼?”
溫凝答不上來。
當然,彼時謝之嶼也并不能完全確定。直到此刻,心中猜測落地為實。所謂的一勞永逸——
陸坤用力拍著吳老板臟污不堪的臉:“脂肪肝,腎結石,眼睛還他媽有老年青眼。你說說,整個的賣不出去,拆開也不好賣。這生意難不難?”
難。
確實難。
謝之嶼低笑出聲。
這個世界就是因為有這群蝗蟲,才會變得這麼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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