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墨蒼梧拂了袍，就這麼隨意地靠著扶欄，清冷的嗓音在夜里聽著失了幾分威，多了幾分閑適：“我方才在想，若你是個男兒，應該最適合做殷朝皇帝。”

郁棠挑眉：“你看不起人？”

即墨蒼梧淡道：“但轉念又覺得，就算你是個男兒，以你父皇這樣的，殷朝或許撐不到你坐上皇位，就被他國滅了。”

郁棠沉默片刻，在心里琢磨著他的意思，很快明白了什麼：“你是想說，幸虧我是個兒，才有機會讓你喜歡上我，然后心甘愿助我登基？”

即墨蒼梧淡哂：“個人的命數抵不過皇朝的命數，沒有如果，也沒有幸虧。”

郁棠沒說話，徐徐走了過來，靠著廊柱，著飛軍抬進來的一個個箱子，眉心微擰。

大約是明白他的意思的。

如果是個男兒，是殷朝皇子，以現在的魄力和能力，完全有資格做一個天子，因為不管是三年前單純無知時，還是三年后滿腹仇恨的此時，心里始終都裝著殷朝，不想看到殷朝覆滅。

可以做一個圣明天子，讓父皇統治下支離破碎的皇朝重新走向平穩——但前提是殷朝不會在登基之前就被覆滅。

而依著如今的局勢來看，若真是個皇子，大約也是等不到奪取皇位那一天，所以這個“如果是個男兒”的假設毫無意義。

是個兒，本無權肖想帝位。

偏偏去東瀾走一遭，磨難了，屈辱了，哭過、恨過也無助過，短短三年倒像是從刀山海中走一遭，磨練出了桀驁的脾氣和無堅不摧的意志。

甚至帶著點偏執而鷙的，連死都不懼的瘋癲，把殷朝攪得烏煙瘴氣，讓所有人恨懼，恨不得殺了，卻又對無可奈何。

而這一切能功的原因還在于——有東瀾做后盾。

之所以能確定東瀾可以做的后盾，無非是知道即墨蒼梧喜歡，對歉疚自責，仗著他想要彌補罷了。

郁棠角掠過一抹自嘲。

縱然對即墨蒼梧恨加，甚至極有骨氣地認為怨恨已凌駕于之上，可依然得悲哀地承認，能跟父皇和滿朝文武抗衡，所有底氣都來自于東瀾攝政王這個人。

如果是抱著為自己報仇討公道的目的而來，不計生死，不顧后果，那麼完全可以忽略東瀾。

可若是想要爭取更多的時間，讓殷朝強大起來，似乎沒有別的選擇。

“在想什麼？”即墨蒼梧問道。

郁棠轉頭瞥他一眼，堅定自己的態度：“你既然答應助我，應該不會強求我嫁去東瀾。”

如果他真要強求，郁棠或許會在心里考慮，是拼著殷朝的存亡堅決拒絕，還是為了大局而委曲求全？

“郁棠，我曾傷害過你，也真心想要彌補。”即墨蒼梧抬手著的頭頂，聲音沉穩，“扶持你坐上帝位算是我彌補的方式，讓你嫁我則是我的心愿，不過……”

他笑了笑：“既然是天子，自然要以國家為重，何況如今的殷朝搖搖墜，你還有很多事要做，我不強求你嫁去東瀾。”

郁棠似有些意外，卻沉默不語。

“方才墨云崢和穆北辰提了個建議，我覺得可行。”

郁棠淡道：“什麼建議？”

“你做帝，殷朝為東瀾附屬國。”

郁棠表一冷：“不可能——”

“你聽我說。”即墨蒼梧抬手阻止的話頭，“只是名義上的附屬。我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，你也不必聽東瀾皇帝的旨意。殷朝為東瀾附屬，才有東瀾兵力相護，周邊各國都不敢打殷朝的主意，殷朝若有需要，我會親自送來金銀財帛、戰馬兵——只當是我給你的聘禮。”

郁棠抬眸看著他。

“郁棠，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，我不求你放下怨恨，但放在明面上的好你不該拒絕。”即墨蒼梧的聲音沉穩有力，帶著幾分蠱的意味，“怨恨毫無意義。你已經有了目標，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往你的目標前行，等到殷朝強大，等你羽翼漸，若心里還有恨，想要報復，我都隨你。”

郁棠沒說話，沉默地權衡利弊。

……其實沒什麼好權衡的。

即墨蒼梧說的條件對來說只有利，沒有弊。

殷朝國庫空虛，需要錢。

殷朝國力疲，需要休養生息。

殷朝軍隊戰斗力弱，沒有用兵如神的武將，沒有無堅不摧的鐵騎，所以需要時間訓練兵馬，選拔武將。

而這些事一件件做完，至需要數年甚至十數年時間。

理智告訴，即墨蒼梧是站在的立場上剖析，給出建議，沒什麼不能接的。

但，或許是恃而驕。

先上的人注定要多付出。

很得寸進尺地提出一個條件：“東瀾所有欺辱過我的人，我都要討一個公道回來。”

即墨蒼梧眉梢微挑：“可以。”

郁棠得到答復，很干脆地抬腳走了。

男人年紀會增長，人容會衰老，虛無縹緲的能維持多久？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籌碼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，才是一個有野心之人該有的籌謀。

至于以后……

郁棠角掠過一抹諷刺的笑意，以后的事誰能說得準？

今日高高在上的強者，來日說不定會死在前面，堅守那麼多無意義的骨氣，本就是在浪費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