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展容不知道有人遠遠跟著。

乘轎下山后換乘馬車，馬車更大更寬敞，里面榻高枕一應俱全。

剛一上去，就趴趴地癱在榻上，一不。

丹玉想起一事，不贊道：“下次再有手的活，郡主盡管使喚奴婢便是，你做什麼獎勵那腌臜浪貨？”

不提還好，一提楚展容就覺自己的手心還殘留著裴尚膩臉皮的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油了。

大驚失，忙坐起來，對白珠道：“快端水來，我要凈手！”

白珠馬上取銅盆倒了溫水端來，疑地問：“出了何事？郡主與人手了？”

丹玉咬著看向楚展容。

楚展容把手放進盆里，浸了水仔仔細細洗，連指都沒放過，空道：“說吧，早晚都得知道。”

于是丹玉就把裴尚如何與楚蘊在禪房幽會，又是如何嚼郡主舌的都說了一遍。

白珠怒不可遏，氣的夠嗆，又不如丹玉會罵人，只一個勁跺腳，“他們真是失心瘋了！”

丹玉嫌棄道：“誰說不是？那裕嘉郡主也不知是被灌了什麼迷魂湯，竟為了那姓裴的下跪！他也配？真是丟盡了郡主和王府的臉！”

楚展容手都麻了才覺好一些，白珠拿帕裹住的手仔細干，再拿香膏涂抹均勻。

茉莉花香在車廂彌漫開來，楚展容心滿意足，重新靠回高厚枕上，聞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，“確實丟人。”

楚蘊是同父異母的庶妹，其母張夫人和張老太妃影響，自便看不順眼，爭，時時搶。

可那些對來說都是小打小鬧，無關痛，看上躥下跳也算給無聊的日子添點樂子。

眼看著要往火坑里跳，同為子多有些于心不忍。

奈何豬油蒙了心，非要跳。

那能怎麼辦？

當然是——全他們，順便狠狠敲一筆。

裴尚腳踩兩條船騙這麼多年，裴家扯著的名頭撈了不好，讓他們加倍吐出來，很合理罷？

想起送去儀賓府（1）的那些聘禮財，雖然和的嫁妝比起來不值一提，但誰會嫌錢呢？

八歲時就見識過錢的好，所以只要進了的地盤，就是的東西，誰也別想搶。

楚展容目一瞇，計上心頭，沖丹玉和白珠勾了勾手指，“附耳過來。”

白珠丹玉立刻湊過來，探出兩顆小腦袋。

三人頭挨著頭嘰嘰咕咕一陣，又不約而同嘻嘻笑了起來。

……

車轆轆，馬蹄嗒嗒。

永寧郡主子弱，不得顛簸，車夫不敢把車趕的太快，正常一個時辰的路程，是花了一個半時辰才到。

駛王城，便是王府了。

齊王府占地極廣，金碧輝煌。

高大的城墻一眼不到盡頭，青琉璃瓦在日下熠熠生輝。

披甲侍衛見郡主車架駛來，忙打開朱門，避讓行禮。

楚展容裳都沒換，下車直奔前殿書房，齊王果然在里面和幕僚議事。

聽到隨從來稟寶貝兒回來了，他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，“快請進來。”

楚展容站在階前，見幕僚出來，姿態端莊矜貴地打了聲招呼，待人走遠，悄悄在側掐了一把，轉瞬便紅了眼。

白珠和丹玉也是一副驚怒加的模樣。

看的書房門口守著的侍衛心驚跳。

終于醞釀好緒，楚展容提著擺，快步走到門口，拿手帕按了按眼角。

齊王和幕僚說了半天，口干舌燥，端起茶杯剛喝一口熱乎的茶，就聽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響起，他趕把茶杯放下。

“不是說去求簽，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，求到上上簽了？”

他笑著打趣，結果一抬頭，對上了兒兔子似的紅眼。

楚展容眼淚啪嗒啪嗒地掉，手撐著門框，像站不住了似的，哽咽道：“父王……”

“呦！”

齊王嚇一跳，差點失手打翻茶杯，扶正后忙起快步迎上去，“怎麼了這是？好端端的哭什麼？難道是下下簽？”

他不問還好，一問楚展容的眼淚更是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流個不停。

齊王以為自己說中了，不免懊惱自己真是臭，找補道：“哎呀，下下簽咱扔了就是，別哭啊，趕明爹讓人做一桶上上簽，咱們使勁，隨便！”

楚展容差點讓他逗樂，別過臉，又掐了大一把，疼得姣好的面容都有片刻扭曲。

于是又把這筆賬算在了裴尚頭上。

齊王見只哭不說話，更急了，忙看向白珠丹玉，“說！到底怎麼回事？”

丹玉正等這句話呢，當即竹筒倒豆子說了個干凈。

倒也沒添油加醋。

因為如實說就已經夠惡心人了。

等說到“子嗣艱難”四個字，齊王的臉眼可見的漲了豬肝。

他然大怒，氣的團團轉，左右找趁手的東西，最后還是拿起之前那個青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。

“無恥小兒！欺人太甚！”

“畜生玩意！豬狗不如！”

他膛急促起伏，罵到最后嗓子都啞了。

楚展容這才止了眼淚，上前拍拍他的背，輕聲細語勸道：“父王息怒，為他氣壞了子不值得。”

“如何息怒？你的子……”

齊王眼里布滿了，言又止，最后沉沉地吐了口氣，抓著楚展容的手臂，又憐惜又憤怒，“是爹瞎了眼，之前竟然覺得那小子一表人才，文質彬彬，堪為良配。”

“狗屁！”

“他給你提鞋都不配！”

楚展容給白珠使了個眼，白珠會意，趕倒了杯新茶端過來。

“不怪父王，怪他太會裝，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扶著齊王在圈椅里坐下，抖著長吁一口氣，低聲說：“木已舟，兒也不想再和他計較，只是婚約——”

“解除！必須解除，現在就解！”

齊王氣的又要蹦起來，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把他按回去。

喝了兩口茶，齊王終于冷靜下來，當即喚來王府左長史崔博，讓他去康安伯府把裴家人“請”過來。

火燒的差不多，只差一把柴了。

楚展容看向丹玉。

丹玉會意，上前低聲道：“王爺，奴婢有個事不知該不該問。”

齊王深呼吸，了火，“你問。”

丹玉：“兩個月前裴府的聘禮就送去儀賓府了，如果解除婚約，是不是得還回去？當初下聘咱們可是還了禮的，是不是該要回來？”

齊王氣笑了，一拍茶幾，“容兒的東西必須還！至于聘禮……呵，他們還有臉要？給容兒賠禮本王還嫌呢。”

丹玉再接再厲，“可奴婢瞧著裕嘉郡主似乎深種，怕是鐵了心要嫁那裴家郎，這聘禮裴家不會直接轉給裕嘉郡主吧？”

幽幽嘆了口氣，“屆時裕嘉郡主出嫁，老太妃不得添補嫁妝，豈不是又便宜了裴家？可憐我們郡主呦，婚期都定了，雍州府有頭有臉的人都得了風聲，到時又該如何收場？”

齊王想起自己母親，眉頭不由鎖的更。

楚展容無聲嘆息，佯裝不悅，“你這丫頭，太妃和郡主是你能議論的？”

丹玉作勢要下跪，“奴婢失言，請王爺郡主責罰！”

齊王回神，擺擺手滄桑道：“無妨，你說的在理。”

他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，若有所思。

張夫人是老太妃從母族挑出來塞給他的，算是他的遠房表妹。

楚蘊是張夫人的兒，和老太妃更是親上加親。

相反，老太妃不喜先王妃，自然也不喜留下來的楚展容。

若楚蘊鐵了心要嫁，老太妃不管是為了寶貝孫的幸福，還是為了膈應楚展容，都會答應。

那他的容兒怎麼辦？

裴尚那句藥罐子，不僅刺到了楚展容，更深深扎痛了他的心。

“就算要嫁，本王也不可能給風大辦，本王丟不起那個人！”

齊王一拍茶幾站起來，終于下定了決心，咬牙道：“既然搶了容兒的夫婿，那就拿的嫁妝來換吧，想嫁就賠一半嫁妝給容兒，舍不得就別嫁！裴家給容兒的聘禮那就是容兒的，想娶楚蘊，另算！”

正低頭裝傷心的楚展容角微微上揚，只是笑意涼薄，轉瞬即逝。

固然裴尚是萬惡之首，楚蘊卻也沒無辜到哪兒去。

這份“贖錢”，就笑納了。

楚展容正要夸齊王英明，對方忽然一捶手，莫名其妙自己把自己說高興了。

“婚期已定不好改，咱們換個人不就行了？今日才三月初二，婚期是四月二十二，再找一個，定下來后呈報前，也還來得及！”

“？”

不是，您老怎麼忽然得出這個結論的？

楚展容茫然無助，正勸他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——

“找什麼？”

一道清亮的嗓音突兀地了進來。

楚展容噤聲，抬眸便見兩道影一前一后逆而來。

——題外話——

（1）明代郡主和儀賓婚后，兩人在儀賓府居住，儀賓不回家，郡主不用伺候公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