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玉去尋了枚銅板，洗的干干凈凈給楚展容。

楚展容面朝老梨樹站著，雙手捧著銅板閉上眼，極為虔誠地禱告：

“蒼天在上，老樹有靈，小子婚期將至心忐忑，特冒昧一問，此次所嫁，可是良配？若是，便字面朝上，若否，則無字一面朝上。”

說完，用力把銅板向上一拋，后退兩步雙手掌心向上去接。

半空中銅錢翻轉，似乎是無字一面朝上。

楚展容早有預料，心道果然如此。

然而在下落的一瞬間，喜鵲又喳喳喳喳地了起來。

像遇到了什麼危險。

和丹玉下意識回頭看。

就在這一瞬間，那枚銅板忽然翻了個。

掌心微涼，楚展容低頭一看，不由“咦”了一聲。

丹玉立刻湊過來，十分期待地問：“是哪一面？”

楚展容攤開掌心給看。

丹玉驚喜萬分，“有字！這是好兆頭呀！”

心湖里被投了一枚銅板，激起圈圈漣漪。

楚展容抿了抿，“一次不準，再來一次。”

銅板再次被拋上高空。

晴空如洗，風輕花，當真是好風。

——如果忽略那只喳喳個沒完的喜鵲的話。

楚展容無奈，偏頭對丹玉說：“一會兒讓人去看看它是不是傷了。”

丹玉點頭應下。

銅板再次落掌心。

楚展容深吸一口氣，定睛一看，還是有字的那一面。

“這就是天意啊郡主，連著兩次都是有字的那面，沒準真是誤打誤撞選對人了呢。”

楚展容沒說話，角微彎，說高興不見喜，說不快又不見怒意，復雜幽微，難以言表。

丹玉看不懂。

對楚展容和裴敏行的舊怨所知不多，因為永寧郡主覺得丟人，幾乎沒怎麼和邊人提過。

只外面不知為何傳開了，說他們關系不好。

丹玉和白珠略有耳聞，問過一。

雖是傳言，容卻真。

楚展容便沒解釋，只道連金銀財寶都有人視為糞土，又如何能做到人見人？

丹玉和白珠便也沒多想，對裴敏行的印象就是眼高于頂，不算好，卻也不算很壞。

是以知道裴敏行了家郡主的新夫婿，并未覺得有什麼不妥，相反，有裴尚這狗屎在前，裴敏行都了香餑餑。

此時見天意如此，更是替楚展容開心。

楚展容看一眼，斂了笑意，“再試最后一次。”

面向老梨樹，無比認真道：“這次反過來，若為良配，無字朝上，反之有字朝上。”

言罷力一拋，銅板飛的比前兩次都高。

不管喜鵲再怎麼，都沒再回頭，只盯著銅板在空中翻轉，隨時準備去接。

可這次失手了，銅板過指尖落在地上，骨碌碌滾了一大圈。

和丹玉趕忙追上去。

眼見要停，楚展容抬手攔住丹玉，“別！”

主仆兩人屏住呼吸，生怕影響了結果。

“嗒。”

銅板終于轉累了躺下，楚展容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。

快步上前，蹲下來一瞧——

無字。

丹玉見沉默心里就是一咯噔，蹲下來看清之后，失聲驚呼：“無字？真的是無字！”

“郡主，蒼天真的顯靈了！”

楚展容合上眼，耳畔沒了喜鵲的聲，只剩不知道誰的心跳咚咚作響。

一下沉過一下，一下快過一下。

良久，長舒一口氣，緩緩起，笑容釋然：“天意如此，我認了。”

“嫁！”

……

一墻之隔的樹下，裴敏行負手而立，袍擺隨風輕輕揚起又落下，像一筆隨意勾勒的墨。

不知是不是曬久了，他如覆冰霜的臉終于回暖，有了一點和人氣。

他仰起頭看著樹梢上正探頭探腦警惕地盯著他的喜鵲，角彎起一個不甚分明的弧度，幾不可聞道：“多謝天意。”

……

裴家的作倒是快，第二天就把定親時的回禮原封不送回來了。

隨之而來還有個消息——裴尚大病一場，臥床不起。

楚展容聞言“花容失”，吩咐白珠和丹玉把那些回禮扔了。

白珠心疼，“這可都是好東西，好不容易要回來了，郡主真要扔？”

丹玉也有點舍不得，這個那個，“要不送給侯爺吧，反正早晚是要回禮的。”

楚展容斜倚窗前，單手支頤，正拿著話本看的津津有味，聞言素手輕擺，“要回來是因為我不想便宜了裴家，不代表我不嫌東西晦氣。”

“拿送過裴尚的東西再送裴敏行？”楚展容搖搖頭，“那也太欺負人了，裴敏行罪不至此。”

“也是。”

丹玉收回手，也覺得有點晦氣，趕拿帕子蹭了蹭掌心，讓人來把東西搬走。

白珠哭笑不得，“那咱們給侯爺再重新備份禮？”

楚展容頷首，“就比著給裴尚的規格來……不，要比給他的再多一分，咱們不差這點錢。”

準確來說，最不缺的就是錢。

娘梅盈雪，是當年富甲一方的梅家的長。

嫁王府時真真是十里紅妝，一箱箱抬的都是真金白銀，房契地契更是數不勝數。

不知看紅了多人的眼，他們拿不到梅盈雪別的錯，就拿商賈之的份說事，說上不得臺面。

加之容貌極盛，是當年的雍州府第一人，便越發招人嫉恨，流言蜚語不斷。

張老太妃也因此格外不喜，總覺得是狐貍轉世，才勾得自己兒子不管不顧地要娶個商戶做王妃。

偏第一胎生的又是個兒，張老太妃越發不痛快。

更可恨的是，這兒簡直和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。

大狐貍生小狐貍，氣的張老太妃念了好幾天的佛。

從楚展容記事起，張老太妃就沒給過一個好臉，百般挑剔，萬般苛刻。

可那能怎麼辦呢？就是痛痛快快的活到了現在呀。

思及此，楚展容心大好，午膳的時候破天荒多用了半碗飯。

……

“你還有心思吃飯？”

康安伯裴洵的夫人唐蓁怒氣沖沖殺到偏廳，用力一拍桌子，恨聲道：“你那好侄子帶人把庫房搬空了你都不知道！”

裴洵大驚，一抬頭，湯沒含住直接噴了一，哈喇子長淌都顧不上，滿臉難以置信，“你說什麼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