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寶香沒有反抗。

倒不是愧疚到無地自容，而是眼下這境況里，沒有比張知序懷里更安全的地方了。

的直覺沒錯，今日之所以這麼順利，果然是程槐立以為餌的一場局，若不是大仙及時出現，這退路還真不好找。

可是如此一來，對大仙的謊也就再也撒不下去了。

“陸守淮是你殺的。”大仙這是陳述句。

陳寶香閉雙眼：“是。”

“你早就跟他有仇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對付程槐立也不是因為張銀月，是為你自己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早就知道我是張知序，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大仙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張知序被氣笑了。

他努力回憶兩人的過往，想平靜下來不要失態，可還是連聲音都發。

“是什麼時候認出來的。”他輕聲喃喃，“是上次我說了？”

早該知道的，上次說起謝蘭亭，他下意識地就提起幾人年時被拉著假裝升堂的趣事。

可按理說他是大仙，沒有經歷過張知序的年，又怎麼會知道這些。

當時的陳寶香神都呆滯了，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，但居然沒有問出疑，甚至飛快地岔開話題，生怕他意識到不對。

也就是說，那個時候就明白了一切，卻一直在跟他演戲。

“不是。”陳寶香悶悶地開口，“不是那個時候。”

心里一松，張知序定定地看著，想聽說別的緣由，或者說其實一切都另有。

但陳寶香攬著他的腰，說的卻是：“要更早些，甚至早在你救我出大牢的那一天。”

張知序瞳孔一。

外頭似乎要下雨了，風卷著涼涼的氣息從窗口拂進來，冷得仿若又回到了他辦燒尾宴的那個冬末。

彼時他坐在四面埋伏的高臺之上，正專心想著自己死之后應該去第幾層地府。

油鍋應該不用下，但刀山火海許是要走一走。腳會很疼嗎，他活這麼大還沒有過特別劇烈的疼痛。

九泉發了一聲信號，是準備好要手的意思。

他淡漠地抬眼，打算敬對面的程槐立最后一杯酒。

結果就在此時，有人不知怎麼就越過了四周的防衛，翩翩然跳到他和程槐立中間。

“愿為各位大人獻舞。”

盈盈一福，手里的匕首和著腳腕上的鈴鐺，不由分說地就開始跳躍。面紗遮臉，四肢翻擺，作十分僵古怪。

程槐立被吸引了目，一時納悶。

遠早已上弦的羽箭卻在此時齊發，千百支麻麻的箭矢像一座墳，鋪天蓋地地朝高臺上攏來。

那一瞬間張知序的念頭竟是，能死一個就死一個吧。

于是縱而起，想將人拉開。

誰料這人力氣大，他第一時間沒能將帶離，只能改拉為護，將自己的背擋在的前。

長箭穿背，失去意識的前一秒，他似乎對上了這人的雙眼，卻看不太清的眼神。

……

“你當時。”他怔怔地道，“的確就是去刺殺程槐立的。”

“是。”

陳寶香眨了眨眼，“所以先前看見你背后的傷疤，我有些許失態。”

程槐立權勢滔天，在上京努力了那麼久也沒能混到見他的機會，只能買通后廚混去燒尾宴上殺人。

發現中埋伏的時候，就以為自己死定了，沒想到會突然出來一個人替擋箭。

那人長得可真好看啊，形高大，劍眉目，哪怕雪的袍子上滲出了，也還是對道：“快走。”

低低沉沉的聲音，只兩個字就讓記到了心里。

故而后來他在牢里出聲的時候，陳寶香幾乎是立馬就認了出來。

但里多了個人這種離奇的事，也不敢確定，只能裝傻充愣，再繼續暗暗觀察。

聽他給自己出主意，聽他說起那些只有張知序才能知道的事，心里才慢慢有了底。

可是，在當時的陳寶香看來，張家與程家是有姻親的，兩人又關系這麼好地在一起喝酒，一個想殺程槐立的人，如何敢暴自己？

索繼續偽裝。

陳寶香過過許多看人臉的日子，裝腔作勢最是練有一套，試探過知道他能聽見自己心聲卻不能探知自己想法的時候，就計劃著要利用他重新接近沒死的程槐立。

“我與你分明目的一致。”張知序有些不敢置信，“連目標都相同，你與我開誠布公又能如何？”

“我不太敢信任別人。”有些尷尬地了鼻尖，“當時的我，也并不知道你是什麼想法。”

“那后來呢。”他結微，“后來我將你從地牢里帶出來，你分明有合適的時機能認出我的份。”

可當時卻依舊裝傻充愣，將他認為大仙，而不是張知序。

陳寶香沉默。

能怎麼說呢，說覺得兩人各歸各位的話就會有云泥之別，只有將他認大仙才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，進而更好地利用他？

是事實，但是有些說不出口。

陳寶香很清楚自己不是什麼好人，為了達到目的不會顧及什麼道德什麼面，打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要騙他，畢竟這是上天賜來的良機。

原想靠攀高枝當夫人然后去告狀，但季夫人的例子讓明白這條路走不通，得去做，如此才能有更多報仇的機會，還有可能在未來取代程槐立，讓他徹徹底底的死無葬之地。

跟張知序搞好關系，能省去許多許多的麻煩、能走最穩妥的捷徑，只需要騙過自己，再騙過他。

沒有不選這條路的理由。

有些心虛地避開他的目，陳寶香含糊地道：“我當時太慌張了，沒有反應過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對面的人垂下了眼，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來。

很生氣吧，也該他生氣，他以為自己在掌握一切，沒想到反被黃雀在后。

幸好兩人只是朋友，他也說了，就算被騙也不會太計較的。

陳寶香咬了咬上干燥出的皮，琢磨著該怎麼緩和一下氣氛。

結果張知序先松開了。

懷里溫度離，挑眉抬眼。

張知序深吸了兩口氣，站直子俯視：“都這個地步了，還是不肯說真話。”

他突然覺得真正蠢笨的是自己，什麼世上最了解的人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地看清過，哪怕到了今日這一步，哪怕看得出來他已經暴怒，還仍舊選擇敷衍和撒謊。

那些同生共死和心意相通，可能都只是他的一廂愿。

一疲憊之意卷過四肢堆積心口，張知序別開頭轉：“既如此，張某就祝陳大人得償所愿，心想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