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寶香掃了徐不然一眼，沒說什麼。

后頭的碧空和趙懷珠都跟了上去，不聲地行在他的左右，一直到進了城門影消失。

“走吧，先回去更。”接著笑。

直覺告訴張知序南州可能發生了什麼事，但陳寶香手來拉他，他也就先跟著往回走。

一路回到侯府，進到主屋，張知序都沒再說話，似乎在沉思什麼，神越來越凝重。

陳寶香了盔甲換朝服，看似自然，手上的腰帶卻系了好幾個來回都沒將結打正。

“我來吧。”他手接過那玄的帶子，修長白皙的指節纏繞其間，來回翻扯，看著有點好看。

陳寶香盯了一會兒，長嘆一聲，還是決定直說：

“卿，程槐立死了。”

面前的人一頓，抬眼看。

陳寶香很清楚，自己的行為雖然是有因有果，但就是很難被人接，連徐不然都被嚇了個夠嗆再不敢接近，更別說知道程槐立是生父的張知序。

但他早晚會知道，與其從別人里聽說，不如自己來講。

目投向旁邊換下來的盔甲，陳寶香輕聲坦白：“兩千多刀，我的手，為免仵作驗尸，尸骨在南州就燒了，只帶了一罐灰回來。”

張知序靜靜地看著，呼吸放得很輕，似乎還在等。

但等了一會兒不見后續，他納悶：“沒了？”

陳寶香：？

“什麼沒了，你還想聽什麼。”哭笑不得。

面前這人突然大大地松了口氣，然后手將攬抱過去，心有余悸般拍著的背：“我還當發生了什麼大事。”

“這還不大事？”陳寶香震驚地出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晃，“我親手殺了他。”

“你領旨去南州不殺他，難道還真請他回來當鎮北將軍？”張知序一臉莫名，“那陛下不白疼你了。”

理是這個理，但是。

陳寶香還是不敢置信：“你不覺得我可怕嗎？親生的爹我都下這麼狠的手。”

他看了看的指，有點嫌棄地皺了皺鼻尖，擰了帕子就抓過去：“你一路都沒洗手？”

“洗了，太多沒洗干凈。”

“嘖。”

認真地將的指清理干凈，張知序滿意地翻看了一遍，然后才輕松地道：“親生的爹也分善惡好壞，他沒懷你十個月，也沒養你教你，不但濫殺無辜還貪贓枉法，你不殺他，對得起天凝山和邊塞城外的亡魂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還有你麾下的人，死在程槐立手里的也有不，你覺得自己不該殺程槐立，不怕他們半夜蹲你床頭看你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就更別說趙懷珠王五們了，人家一路擁護你，你若對程槐立手，們該如何自？”

陳寶香被說得一愣一愣的。

企圖打斷解釋：“我不是覺得自己不該殺，我當然該殺他，只是我與他這關系，我這手段——”

“剛剛好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你這手段，一可以平亡魂，二可以人心，是當下能做的最好的選擇。”他看著道，“做得很好，寶香。”

陳寶香呆住了。

覺得張知序瘋了，讀了那麼多書的人，怎麼能說出這種話。

——但你別說，每一句都越聽越有道理。

樂了，臉上的笑意慢慢放大：“你不覺得可怕就好。”

“當然不會。”他說著，想了想，又輕哼一聲，“徐不然還是太氣了。”

就這麼點事，也能把他嚇那樣。

當什麼武將啊跟謝蘭亭一起去聽曲兒不好麼。

“話說回來。”陳寶香有些納悶，“這你都不覺得是大事，那方才是想到了什麼，神竟那般嚴肅？”

張知序微微一頓。

他眼神飄忽地移開，含糊地道：“沒什麼。”

“說呀。”

“沒什麼好說的。”

“張知序。”

“……”他僵地別開頭，耳漲紅，半晌也沒能開口。

這讓他怎麼說？說一看見那有意掩蓋的樣子心里就沉了，腦海里止不住地浮現出些同生共死默契合拍的戲碼？

上京戲班子里最常演了，什麼“凱旋歸來的將軍休妻另娶”、“互相看不順眼的對頭大戰之后為知己”、“癡苦守寒窯心上人移別”。

——他沒空看這些，只是聽銀月說起過幾回。

但聽就夠討厭的了，再往陳寶香上一套，他臉好得起來才怪。

“你不是還要進宮去面圣？”他徑直將往外推，“快去吧，別耽誤了。”

陳寶香盯著他，很不高興：“我這麼坦誠待你，你不跟我說實話。”

“給你一盒金子，別問了。”

“這是金子的問題嗎，是你的態度不對！”

“兩盒。”他補充，“每盒一百兩。”

“——但話又說回來，你態度也有對的時候。”角不控制地咧開，大度地拍了拍他的手，“那就放過你了。”

張知序：“……”

他扶額，覺得逃過一劫，又覺得陳寶香都當侯爵了，怎麼還是用金子就能哄好。

·

李秉圣高坐皇位之上，聽完陳寶香的回稟，流暢地表現出了震驚、憤怒、不舍、寬容等一連串的神。

“事已至此，朕也無可奈何。”嘆息，“傳旨下去，程槐立雖有忤逆犯上之罪，但朕念其功績累累，特赦其家人，只抄沒家產即可。”

“陛下仁慈——”

陳寶香跟著群臣跪在下頭，心說這跟仁慈沾什麼邊，陛下分明是想借這旨意敲打京中剩余的與程槐立有關系的人，程槐立已經沒了，再不老實就到他們了。

不過程槐立也不剩什麼家眷，該死的都死差不多了。

嘀咕著，剛想再奉承兩句，就見前頭突然有人出列：“陛下，臣有一言。”

“講。”

“似程槐立此類的員，之所以能屢屢犯事，還是我大盛提告之制過嚴的緣故。”

那人拱手道，“下不能告上，民不能告，故而以階越級欺者甚眾，微末之言上不達天，民怨自沸，臣私以為當改制，以彰明主之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