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這每一步對謝宿白來說都不是萬無一失。
若是照他之前的計劃,甕中捉鱉,那麼他可以坐山觀虎斗,待朝廷、霍顯和反賊殺個你死我活再出手,可他提前行事,倘若順利的話,剿滅反賊就是新皇要做的事。
他需要兵,霍顯手里有錦衛,還有寧王府的兵。
這是一場講和,也是一場易。
霍顯看向姬玉落,無需多言,道:“你能保證,他能容得下寧王?”
“我能保證,只要寧王不輕舉妄。”姬玉落在霍顯的目下垂了眼,說:“而且,這只是暫時的,對寧王來說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他未必沒有機會。”
霍顯了下眉梢:“這是什麼意思?”
夜里風大,裹著細沙往屋里吹。
朝吃壞了肚子,正抱腹蹲在樹下,南月不知與說了什麼,仰頭齜牙,就要掏劍砍他。
兩人在院子里追著跑,又被劉嬤嬤給喝住了。
姬玉落走到跟前關了窗,喧鬧聲一下就遠了。
盤坐在席子上,側去拿那只碧玉的茶壺,斟茶時的作雅致,與提刀拿劍時仿佛割裂了兩個人,他在上又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。
霍顯起坐過去。
茶壺里是白水,沒滋味,姬玉落抿了一口就不肯喝了,垂著腦袋,像是走神似的,許久都沒有說話,霍顯沒催,兀自飲水果腹。
方才說沐浴用飯后再說,可他們誰都沒有閑心再用飯。
第三杯水下肚,姬玉落才說:“我遇見謝宿白是七八年前,那時他的子就已經很不好了。”
霍顯手里的杯盞輕輕一,水潑了三兩滴出來,仿佛是預見了要說什麼。
姬玉落道:“在我印象里,他整日都要喝藥,一日不止一碗,藥比飯用得還多,他不能怒,甚至不能一氣兒說太多話,那會讓他咳嗽不止,但自從前兩年來了個姓岳的大夫,我以為他的子已經逐漸好轉了,可強弩之末,不過是強撐著而已。”
霍顯靜下來,茶盞,說:“我去給他找太醫。”
“太醫沒有用了。”姬玉落看著他,道:“他這些年殫竭慮,虧空得太厲害,是他自己不想要命的,我原來不知他為何匆忙局,現在我明白了,霍顯,他沒有時間了。”
他,沒有時間了。
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霍顯腦仁上,所以,上次會面時,他說他等不及了,原來是這個意思……怪不得他行事這般急迫。
他的呼吸都急了幾分,姬玉落甚至能聽出他吐息的頻率,霍顯握住了拳頭,道:“什麼他不想要命的,皇位比命還重要?”
“是,比命還重要。”姬玉落道:“所以若是有人擋了他的路,即便是玉石俱焚,他也絕不會讓。可他沒有子嗣,所以……師父說了,如若這時候寧王與主上正面對上,只能兩敗俱傷,可這不值當,不如按兵不,再等等。”
樓盼春說,每個人心里都有心魔,喬家是姬玉落邁不過去的坎,東宮、懷瑾太子,則是謝宿白的夢魘,那是恨和不甘鑄就的執念,沒有人能消解,也沒有人可以勸他放下。
樓盼春不敢勸,因為他親眼目睹了東宮的慘況,他親眼見過謝宿白上的陳年舊傷,那是催人命的東西。
霍顯很長時間沒有說話,他低著頭擺弄矮幾上的茶,啞聲道:“我想見他。”
夜已經很深了,白日里睡足了覺,霍顯渾無困意。待用過飯,他抱著姬玉落在榻上躺了會兒,看睡下,才踱步去了書房。
書案后的墻上掛著一幅畫。
這畫原是掛在室,可當初他以為娶了姬家后,大抵不會再出室,是以才讓人將畫挪到書房。
他曾夜夜對著這幅畫,一遍遍去回憶當年那些人,一次次堅定自己的信念。
可當真正的長孫連鈺出現在他面前時,那些屹立不倒的支撐在無形間仿佛搖搖墜,讓他曾有一瞬間茫然失措。
可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東西,他甚至不能說,這是謝宿白的錯。
霍顯坐在椅上,彎腰撐著臉,大力地了兩下,南月推門進來,見狀一愣,“主、主子?那個,籬來了。”
霍顯強打起神,“讓他進來。”
籬抱著一疊卷宗疾步走來,“都在這里了,云府與鎮國公往來的所有證據都在這兒了,其中牽扯到的員不在數,大人,咱們要親自拿嗎?”
這是大案子,錦衛多年沒有這樣大干戈過了。
霍顯道:“不,你把這些東西,給宣平侯府送去。”
小半個月過去,南邊的戰爭已漸漸消歇,興南王余孽幾近被剿滅,軍報上傳來了鎮國公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,朝廷又喜又愁。
因這幾日下來,順安帝的病又開始反復了。
原先雖也靠藥吊著命,可尚有氣力罵人,如今連話都說不利索,整日昏昏沉沉,印堂都發著黑。
有朝臣借公務之名隔著簾子與他說了幾句話,聽氣息便知,他恐怕撐不過今夏了。
于是閣躁不安,皇帝是病是殘他們都不在意,甚至殘廢的順安帝比健朗時更讓人省心,可前提是,他不能死啊!
于是一時間,都把小太子登基提上了日程。
可誰也沒料到,小太子會在這時發起高熱,反復了三日,而后陷昏迷,眼看也要不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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