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宿白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,只覺心里被人剜去一塊,當下痛得不明顯,只待夜里無人時方輾轉難眠。
只是白日醒來時,他還得是那個冷靜自持的謝宿白。
可當沈青鯉興沖沖跑來,說:“你可知將軍前幾日去了通州,你猜我發現什麼!”
沈青鯉眉飛舞,他為霍顯不曾誤歧途而到高興,欣得簡直要掉下兩行淚了。
他說:“這混賬不愧是宣平侯府的兒郎,總也不算辱沒了他的門第!”
他還說:“既然如此,只要他不是一心替趙庸做事,眼下于我們就無礙,你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謝宿白沒有說話,定定地看向他,枯寂的神里藏著山雨來的寒峭,這樣一味的安靜反而讓人腳底生寒。
沈青鯉心頭咯噔一聲。
誤歧途、辱沒、門第,說的是霍顯,可哪個詞都像是在影謝宿白。
且仔細想想,又何其可悲。
時霍顯不過是個不服管教的刺頭,眼看就要往離經叛道的方向發展了,是樓盼春和謝宿白拉了他一把。
可現在呢?
當年深陷迷惘桀驁難馴的人守住了本心,反而是如星似月的年墜了泥濘,時移世易,兩個人竟是完全背道而馳,未免也太過諷刺。
你要說謝宿白午夜夢回時沒有痛心無措過,那定也不是,可他骨子里是何等孤傲,認準了就不會再回頭,哪怕是行差踏錯,萬劫不復,只要不去想不去看,他亦能咬牙走下去。
他必須要全當那個長孫連鈺已經死了,所以他不許任何人喊他殿下。
而沈青鯉的話無疑揭開了他滿的瘡痍,霍顯就是那把刀,狠狠扎穿了那潰爛之,告訴謝宿白:
你看,你本也該長他那樣。
簡直是殺人誅心。
現在的謝宿白有多厭惡自己,就有多厭惡霍顯,那冷寂的眼眸里,一點一點滲出了殺意。
薄輕啟,只聽他說:“蘭序……”
沈青鯉似是察覺到他要說什麼,迫切打斷道:“不可!”
一時急,沈青鯉胡找了個借口:“他若出事,姬玉落不會原諒你的,何況……他日無你坐鎮催雪樓,那丫頭又做事狠絕只會以暴制暴,長此以往定難以長久,霍顯則不同,他在朝廷混了這麼多年,渾上下都是心眼,你必須承認,他是最能庇護姬玉落的人!你總不能自己不陪著,也不讓旁人陪吧?”
四目相對,謝宿白攥手心。
筆直,額角的青筋突起。
許久,他才搭下眼簾,轉了下前,把自己推進了室。
“吱呀”一聲,屋門闔上。
謝宿白攥住椅扶手,吞咽了下嗓子,企圖忍住間的瘙,卻忽覺一陣腥甜,他咳嗽一聲,噴涌而出,原本白玉似的手瞬間鮮淋淋。
混著淚,一滴一滴將他砸穿。
淚眼朦朧間,他好似在暈里看到了個影。
長玉立,姿如竹。
謝宿白知道那是誰,也知道這只是夢。
可正因是在夢中,他才敢哭泣問道:“父親,兒子做錯了嗎?”
懷瑾太子卻只溫地拍了拍他的肩,看他的目那樣堅定,那樣充滿希冀,就跟從前一樣。
可他卻不說一個字,沒有責怪,也沒有勸告,只是看著他,就已經讓他淚流滿面了。
只聽銀妝道:“皇上、皇上!”
大夢驚醒,恍若隔世。
謝宿白睜開眼,眼即是皇宮四四方方的檐角,已經夏了,藤蔓都攀上了瓦礫。
那片郁郁蔥蔥,幾近晃了他的眼。
淚自鼻梁下,他低頭一看,哪里有,全是眼淚。
他看了看天,如今睡過去的時間越來越長了。
“推我進去吧,折子還沒看完。”
(13)
謝宿白攥著狼毫,墨在奏折上暈開了也沒察覺,,似是走了神。
這幾日總這樣,傲枝知道,他在等玉落小姐來辭別。
聽沈青鯉說前日霍顯去過宣平侯府,猜想京都瑣事料盡,必不會久留。
想想,也就是這幾日了。
倏地,門外的銀妝歡呼道:“皇上,玉落小姐來了!”
那握著狼毫的手微,生生在奏折上撇了一筆。
他神自若地擱筆,帕子著虎口的墨漬,抬頭時姬玉落也了殿,的發髻上沒有那支淡藍的霜雪簪,而是換了支木簪,做工細,簪頭嵌了顆很小的夜明珠。
謝宿白微哂,只問:“霍顯沒來?”
他的笑溫溫淡淡,猶如三月春風,看起來神極好,毫看不出此前失魂落魄的神態。
姬玉落打量著他,他就任由姬玉落打量。
然后才聽到說:“份不便,進宮徒惹是非。我聽說姬玉瑤在宮里為你調養,藥吃著可還好?”
謝宿白道:“還好,師承靜塵,又頗有天賦,醫比很多醫都更湛。”
姬玉落道:“那就好。”
話落,又是一陣相顧無言。
和他在一起時總是話,倒是不知和霍顯是不是也這個樣子。
謝宿白道:“要不要看看花園的錦鯉,域外進貢的,通五彩斑斕,我想你會喜歡,讓銀妝養了幾日。”
姬玉落點頭,這便推著他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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