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院，病房。

裴雪歪在靠椅上，拿著一把水果刀，作靈活地削著蘋果，剝下長長一條未曾斷開的薄薄紅皮果。

“醒了，覺如何？”

頭也不抬，語氣也很是淡漠，沒有半點母親的溫。

病床上，

上、頭上纏著紗布的小孩，蒼白著一張小臉，睜著眼卻是面無表，對面前所謂緣上的母親沒半點波的樣子，也沒回應的話。

兩人之間，

沒有半點正常母子的樣子。

卻都是習以為常。

完整的果剝落，掉垃圾桶，蘋果擺在盤中被砍了幾瓣，裴雪自己扎了一塊啃著，還不忘催促，“說話，你知道我最討厭冷戰。”

裴星文瞳孔轉，瞥了一眼，不說話。

裴雪輕嘖一聲，有點煩了。

最討厭裴星文這個模樣，讓莫名火大......旁人要敢在面前擺臉，早手了，但還記得這是生的娃......雖然他爸很惡心，但他這張臉也越來越像他爸了，以后隨著長大肯定會越來越像......煩死了。

蘋果吞下，牙咬在刀尖上。

但好歹還算是有用。

好歹是生的。

語氣平靜下來，又扎了塊蘋果啃，“有人說，你是自己跳下去的，怎麼，是嫌我煩？生我氣？還是想報復我？”

這種本該有所忌諱的話直接就說出來了。

裴雪卻走神片刻。

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，要是蘇云眠那總是心的蠢東西在這，聽見這話肯定要生氣......一天天的小心這小心那，的孩子真有那麼脆弱？

早不跳晚不跳的。

這時候跳？

難道做什麼了嗎？

想到這，臉沉幾分，冷冷道：“還是說，想起來了？想為了你那個爛到骨子里的爸，一死了之，反抗報復我？”

如果是，那隨便你去死！

臉全然沉。

沒有回應。

一刀扎進盤子里已開始氧化的蘋果塊上，刀尖撞在瓷盤上發出刺耳聲響，話語里已是完全沒了耐心，“說！”

“......不是。”

糲沙啞聲很輕地響起。

裴星文剛醒。

也太久沒說話了。

裴雪面稍緩，仍是冷淡質問的語氣，“不是？所以你是想起來了，所以不是為了你那個爸？還是說，你沒有跳？”

又沒了聲。

裴雪咬牙，“別讓我忍你。”

“......不小心。”

裴雪皺眉，“說清楚。”

“當時，在樓上，不小心，掉下去。”裴星文一字一句，不是很適應地，沙啞著聲回應。

“真的？”裴雪反問。

“嗯。”

空氣靜默下來。

盯著他沒什麼變化的臉看了一會，裴雪再開口，語氣也沒什麼緒，換了一個話題，“所以，都記起來了？”

裴星文沒說話。

這一次，裴雪卻沒再追問了，而是突然用一種輕松的語調，“看在你生病的份上，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，我盡量滿足你。”

“我要見我媽媽。”

這一次，裴星文很快回應了。

裴雪臉一黑。

深吸口氣，刀尖扎起一塊蘋果，微瞇起眼道：“再給你一次措辭的機會。”

“我要見我媽媽。”

這死小子......很好，很好！

冷漠瞳孔微轉，目落在床上病容顯然、臉蛋瘦削的孩子上，卻是極為突兀地扯出一抹笑，意外地竟有幾分滿意。

“你果然，最像我。”

......

“不小心掉下去的？”

蘇云眠趕到醫院，就從裴雪口中聽到這麼一個消息......不是跳的就好。沒高興兩秒，下一刻，就本能地捕捉到一點，“他剛醒，你就問他？”

嘖，果然。

裴雪翻了個白眼。

這種時候不應該大大松口氣，慶幸一下這事了結——畢竟，不會再拿這個說事，隨時綁著孩子上法庭，要他們負責了。

蠢東西。

懶得理會，目向下，落在跟在蘇云眠旁的孟安上，一大一小目就這麼對上，裴雪扯著紅出一抹笑，頗有幾分不懷好意。

臭小鬼。

孟安盯著，片刻移開目。

“你怎麼問的？”

蘇云眠還在問。

不是很相信，裴雪能是個會好好說話的？那張天天跟抹了毒一樣，別不是孩子剛醒就把人給刺激了。

想到這顧不上裴雪回答。

推門走進去。

還沒走近，側靠在床頭的年已經看過來，沒什麼神采的眼眸驟然亮起，“媽媽！”

蘇云眠差點轉。

這可不興喊啊！

下意識回頭去看晚一步進門的孟安和裴雪......這兩個可都是一點就炸的炸藥桶，聽到孩子醒了一高興，急忙趕過來，怎麼就忘了這茬！

沒想到的是。

兩個炸藥桶都很安靜。

孟安雖然臉不好，但見到媽媽回頭看過來，還是扯出一抹乖巧的笑......如果忽略掉繃的下顎的話。

至于裴雪，面無表。

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生氣，但那張時刻噴毒的到底沒張開，在這種時候說出什麼極端的話。

雖然沒太明白。

但蘇云眠松了口氣。

遲疑了下，還是走過去，把瘦得都能清晰挲出骨形的孩子小心抱進懷里，輕輕順了順孩子頭發，心臟都跟著了幾分。

太瘦了。

頭發也干了好多。

這不是躺這些天能躺出來的，是之前就開始了，雖然這幾天經常來醫院這邊，每次都能看到，但眼睛看和抱著的覺完全不一樣。

要更夸張。

能清晰覺到。

過去花了不心力，好生養胖的小孩，竟憔悴這樣了。

該死的裴雪！

裴星文像是完全忽略了病房里另外兩個人，很是孺慕地在蘇云眠懷里蹭著，一年沒見到了，媽媽的懷抱還是沒有變。

很溫暖。

想一直抱著。

終于見到了最想見的人，裴星文從醒來一直恍惚浮的心，在這一刻平穩落下。

原本想把孩子拉開問況的，但剛一扯角就被拽，雖然力氣不大，但著懷里小孩細弱到覺一就折的骨架，蘇云眠就沒。

就這麼抱著，溫聲問了幾句。

也沒問別的，就只是問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之類的問題，又小心側面試探了幾句心理上的問題，又問了想吃什麼，等醫生說可以正常吃飯了，就給他做了送來......

說到底，

沒辦法對裴星文視而不見。

更沒法置他于不顧。

“我去找醫生問一問況，星文乖乖在這里，可以嗎？”到現在還沒見到醫生，蘇云眠不是很放心，輕輕拉開孩子扯著服的手，想喊個護士進來。

裴雪肯定要帶去醫生那。

作為母親得聽。

裴星文抓著服沒松開，微微仰頭，雖然嗓音糲，但還能聽出幾分乎乖巧來，大而溜圓的眼眸閃著懵懂微，“媽媽，親親。”

以前就是這樣。

每次媽媽離開都要親親。

下次就會回來。

蘇云眠嘆氣。

等好些了，得努力糾正這孩子認媽媽的習慣啊，親媽還在這呢，總是不好的......又拒絕不了裴星文可憐萌的眼神，還是頂著背后釘來視線，在小孩瘦到骨的臉蛋上親了一口。

鼻子也是一酸。

太瘦了。

心下酸楚，面上始終笑著，出了病房門緩了緩緒，等裴雪去護士來時，跟一起出來的孟安卻突然拽住的手。

指著自己臉蛋，面無表。

“......親親。”

蘇云眠：“......好好。”總不能哄好那個，這個再生氣了。

彎腰親了口孟安的小臉蛋，乎乎的，還沒起就又被拽著去親另一邊，兩邊臉蛋親了好幾下，孟安才滿意。

等護士來了，

孟安卻不走了，只說：“我不要走路，我也在病房里陪裴星文，等媽媽回來。”

蘇云眠遲疑。

雖然剛剛也看在眼里，孟安和裴星文見面時都很平靜，也沒應激......但是，又沒完全放下心......在的話還好。

“你......”

“走吧，倆小孩子呆一個病房，還有護士在，還能走丟不。”裴雪滿臉不耐，拽著就往醫生辦公室走，“趕搞定完事，咱倆可還有事要談呢。”

孟安乖巧擺手。

目送著人走遠，他轉跑進病房，坐進病床旁的座椅，盯著裴星文看。

裴星文同樣如此。

兩個小孩安靜對視了一會，孟安突然下了椅子，拽住在旁邊玩手機的護士服，眨著漂亮狐眸，微笑著刻意著聲說：“護士姐姐，我和好朋友好久不見了，我們想說幾句悄悄話，你能不能在門口等一下下啊~”

“......啊？”

孟安長相是很漂亮可的，尤其是他刻意扮萌撒的時候，小護士直接被萌一臉，但還是下意識搖頭。

病房里還有病人呢！

“護士姐姐，就幾分鐘，到不舒服，我就喊你。”裴星文突然也搭腔，他眨著漉漉的大眼，可憐的。

小護士稀里糊涂就蹲門口了。

病房門關上。

兩個剛剛還萌噠噠的小孩全變了臉。

尤其孟安，一臉冷漠。

白日艷自窗欞穿，卻帶不暖空氣的溫度，很短的安靜后，裴星文開口了，表有幾分淡漠，開口卻是很平靜的語調。

“從現在起，”

“我們是好朋友了，對嗎？”

他看著孟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