配圖是制式碗里還剩幾瓣的臍橙，用食濾鏡調過，看上去頗有食。

“……”陸齊銘眸幾分。

這是第一次，那個孩的生活軌跡里，有了一丁點關于他的痕跡。

盡管只是一份由他親手切好的臍橙。

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這張圖片，陸齊銘指尖移轉，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贊。

熄滅屏幕，宿舍空間再次歸于黑暗與寂靜。

他仰面躺倒，直視著天花板上那盞樸素干凈的燈罩，忽的一勾角，很輕地笑了下。

好像也不算是全無進展。

至，那些他親手切好的臍橙，都討得了喜歡。

*

次日早上，晨霧尚未散盡，訓練場方向整齊的口號聲響徹天際。

新兵在泥潭里匍匐前進，泥漿糊了滿頭滿臉，作訓服也臟得看不出原樣，一幫子年輕戰士卻像完全覺不到，只顧咬牙關前進。

陸齊銘站在外周，目掠過訓練場上的數張面孔，面上神冷沉，手里有一搭沒一搭把玩著一枚制式軍哨，看不出多余緒。

不多時，軍靴敲在石板路上的腳步聲傳來，節奏穩健從容。

是后勤管理科的科政委孫肅。

他走到陸齊銘旁站定，客氣招呼了聲：“陸隊。”

陸齊銘視線未移轉分毫，看著訓練場方向，語氣平靜：“什麼事？”

孫肅神態間顯出幾分不甚明顯的張，低聲道：“剛接到一封急通報，是邊防三連發來的。”

陸齊銘聞聲，指尖作驟然一頓。

孫肅說：“司令讓你去一趟，就現在。”

數分鐘后，司令部。

辦公室的金屬門框被扣響：“報告。”

“進。”肖司令的聲音聽上去較往日稍沉，像一把老式的銅鎮紙，沉甸甸住影下的滿室浮沉。

暴雨過后，今天的南城又是個好天氣，晨穿過百葉窗，在實木辦公桌上畫出明暗錯的紋路。

陸齊銘步，視線有意無意一掃，注意到司令辦公桌上放著一份牛皮文件袋。文件右上角印有軍字“絕”字樣，封口的暗紅火漆印章靜靜躺在下，窗外樹葉搖晃，印章上的斑隨樹影搖曳而變幻著形態。

須臾，老將軍從沙盤模型前直起，陸齊銘目冷靜，注意到司令軍裝常服的袖口沾著零星兩滴墨。

“剛接到邊防三連的通報。”肖司令說著，拿鋼筆的手隨意點了下文件袋方向，而后略彎腰，布滿老繭的指著文件袋推過去，牛皮紙桌面，沙沙作響，“可能需要你們去一趟。”

陸齊銘沒有說話，徑自手取過文件袋，拆封，閱覽。

“機等級是紅。”肖司令語氣很隨意，說話的同時轉過，目向墻上布滿標記的西南邊境地圖，淡淡續道，“天氣預報說那邊午后就會暴雪封山，直升機已經在后山停機坪待命，你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做準備。”

陸齊銘眼神堅毅如冰，睫都未分毫：“請組織放心，全員保證完任務。”

聞言，肖司令轉頭看了后年輕的特戰隊長一眼，角勾了勾，笑：“早去早回，這個禮拜天，讓炊事班給你們整頓慶功宴。”

陸齊銘也彎了下：“謝謝司令。”

肖司令注視著陸齊銘，忽地抬起手，在他肩膀上重重擰了把，“老規矩，一個都不地回來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*

市人民醫院住院部大樓，7樓骨科9號病房。

消毒水的氣味滲每個角落。

查房的醫生團隊前腳剛走，一陣刻意低的尖銳聲便從微掩的門板傳出，字里行間都是譏誚。

“為什麼要請護工？你和海生現在都退休了，大把時間大把力，你們照顧老爺子不就行。而且媽不是還在麼。現在的護工都是按天計費的，一個月幾大千，誰負擔得起啊。”楊玲冷哼著道。

話音落地，張雪蘭臉頓時一變，氣急反駁的話已經沖到齒邊，又在余瞥見老爺子枯瘦的睡時生生咽下。

閉眼做了個深呼吸，竭力克制著心怒火，低聲說：“嫂子，爸在睡覺，請護工的事咱們出去商量。”

楊玲聞聲，眼風瞄了眼病床方向，涂著鮮艷口紅的幾不可察地撇了下，沒再說話，手包一拎，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出去了。

張雪蘭放輕腳步跟上，出門后順便反手一帶，將病房門掩住。

一對妯娌來到空無一人的樓梯間，面對面站定。

安靜兩秒后，張雪蘭深吸一口氣，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：“嫂子，上次醫生說得很清楚，爸有眩暈癥，邊24小時都不能離人。我和海生現在雖然已經退休，但也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生活。再說媽。媽也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了，倒是想照顧爸，但是力有限，條件也比不上年輕人。”

“我和海生商量了半天，都覺得請個護工是目前最好的辦法。”張雪蘭耐著子，跟楊玲擺事實講道理，“一來，護工可以幫著老人們做做家務跑跑，他們也不用太累，二來兩個老人出什麼事，專業護工也能第一時間妥善置。”

楊玲聽后，哈地怪笑一聲：“說得好輕巧。你們多多果然是大網紅，有錢人啊，一個月幾大千的費用一點兒不心疼。”

張雪蘭：“我都問過了，老爺子這種況很好護理，專業護工陪護照看再加日常做點家務，咱們找人，一個月的費用打完折是七千來塊錢。”說到這里，稍稍停頓了下，做出一定讓步，“我也知道勇勇這兒剛開店，你們手頭張。這樣吧，護工費我們多承擔一些，我們家一個月拿四千，你們出三千。”

誰知此言一出，楊玲的緒卻忽然激起來，涂著紅甲油的手指幾乎到張雪蘭鼻尖：“你們多多現在隨便接個廣告，抵得上我們大半年的工資，要名氣有名氣要有，多風多能耐。你們居然還想讓我們掏錢？真是掉錢眼子里去了！”

張雪蘭氣得臉發白，聲音都在抖：“嫂子，你這話就不對了。之前多多隔三差五就給爺拿錢，上回爸做手，大頭也全是多多在出，總不能一直讓孩子承擔吧？誰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？”

“那以前都是出錢，現在怎麼不行？”楊玲理直氣壯，“一個月七千塊，對我們來說得勒腰，對你閨來說算什麼呀？”

張雪蘭沉聲：“爸媽生病我們做兒的才最應該盡孝！這是責任，我和海生不能推，你和大哥也推不掉，你們不能什麼都指著我們家，更不能什麼都指著多多。”

“啪”一聲，楊玲直接把手往防火門上重重一砸。

“你什麼意思啊張雪蘭，你是說爸媽生病咱們家沒出力是吧？我們怎麼沒出力了，上回老爺子做手我才給買了幾百塊錢的蛋白，全忘了是吧？”楊玲像被踩中了痛腳似的，嗓門兒越拔越高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，“而且老爺子最疼的不就是他孫。你們多多不是有出息嗎，不是能賺錢嗎？護工費不出誰出！”

“嫂子，要是我沒記錯的話，勇勇開火鍋店還問爸借了錢的。現在老爺子要請護工要花錢了，你們這樣推是想……”

“你拿我兒子說事！我們是找爸媽拿了錢，那又怎麼了？我家勇勇做的是正經生意賺的是辛苦錢！”楊玲越說越激，耳朵上的水鉆耳環也跟著左右甩，“哪像你兒，隨便賣個笑就掙個幾千幾萬！”

這字眼尖銳難聽，不堪耳，一句話徹底點燃張雪蘭抑已久的怒氣。

忍無可忍：“你說什麼？什麼賣笑？誰賣笑？你今天把話一句一句說清楚！”

“我說得不對嗎，你們多多說得好聽是網紅，說難聽了不就是給那些有錢人提供樂子……”

就在這時，哐哐一陣敲門聲響起。兩人不約而同轉頭。

原來是錢長聽見樓梯口這邊的靜，蹙眉道：“這是醫院，你倆在這兒大呼小什麼，當我跟你們爸都不存在？”

楊玲抬手捋了下頭發，悻悻別過頭。

張雪蘭窩了滿肚子火無宣泄，又不好在錢面前表現出來，抬手抹了把臉，埋頭回了病房。

片刻，兜里傳出手機鈴聲，楊玲接起來，立刻換一副慈母臉：“喂勇勇。嗯，在醫院里呢。沒什麼。”語氣涼下去，添滿譏誚，“你二伯媽想給你爺爺請個護工，請就請吧，居然還想讓咱們家一起出錢。你那妹妹真不是個好鳥，越有錢越計較，居然還想榨咱們家……”

*

城市另一端，市中心零度酒吧某包間。

掛斷電話，錢勇勇緩慢放下手機，試探地看旁，一雙眼睛里懼意和猶豫織。

背的沙發上，一個男人像是剛酒醒，轉脖子活了下筋骨。抬指勾兩下，底下人立刻彎腰俯，替他點燃一煙。

錢勇勇清了下嗓子，出聲：“陳總，你代的事我可都辦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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