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52章 第 52 章

雪下得有些大, 落在他鶴大氅上，蕭明徹行至廊下，拂去肩上的雪, 擡眸時未見茗玉軒裏伺候的人。他有些疑, 又想興許是天氣冷, 宮人躲懶。再走近幾步, 便聽見主仆幾人的笑語歡聲, 從窗紗裏飄出來, 拂去寒冷的冬意。

他腳步微頓，聽見姜雪容的聲音混在其中，尤其清晰。

“我最喜歡吃暖鍋子裏的豆腐了，吸滿了湯, 特別好吃, 你們快嘗嘗。”

暖鍋子？

蕭明徹垂落眉目，長一邁, 行至正殿前。厚重的棉布簾子將冷風霜雪都隔絕在外, 蕭明徹擡手打起簾子, 霜雪爭先恐後從隙裏往鑽, 下一瞬又被厚重的簾子拍出去。

們在裏間，蕭明徹只聞見一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。

他繞過落地障屏，隔著金繡牡丹的屏風, 看見了幾個人的影子。姜雪容坐在最中間，影子看不真切神，但配著的笑聲，蕭明徹卻仿佛知道此刻的樣子。

他影靜靜停在簾子一側, 眸落在姜雪容上。

他腦海裏的樣子慢慢與現實重疊，一模一樣。

“吃這個！”給銀蟬夾菜, 熱得很，一點沒有主子的架子。

銀蟬道了聲謝，又給綠蕊夾菜，忙得很。

姜雪容把上一波扔進銅鍋裏的菜都夾出去，又扔新的進去，手上作未停，餘一晃，從蕭明徹上飛速掠過。第一下沒反應過來，又將目往回拉，定定地落在那道影不知何時悄然而至的影上。

一攏玄大氅，不住頎長影，一點累贅厚重的覺也沒有。玉冠束起，盡顯利落。一雙漆黑的眸子，正盯著自己瞧。

姜雪容怔了怔，疑心自己看錯了。

再定睛一看，確實沒有看錯。

“殿下，您怎麽來了？”姜雪容手裏還拿著筷子，有些無措。

不知道蕭明徹何時來的，怎麽一點靜也沒聽見。

“怎麽？不歡迎孤？”蕭明徹解下大氅，銀蟬見狀，趕起伺候，接過他的大氅，退去一邊。綠蕊看了眼勢，也忙不疊站起來，退下桌。

姜雪容哪裏敢不歡迎太子？有八個腦袋也不敢啊，再說了，太子殿下今天才剛給晉了位分，捧著還來不及呢。

姜雪容擱下筷子，走到蕭明徹邊，諂笑道：“您用過膳了麽？要不您跟我們一道用膳？”

蕭明徹并不推辭，在方才的位置落座，看了眼已經吃到一半的銅鍋，鍋中熱湯沸騰，香氣四散，勾人的食。

他斂眸，可惜這裏原本并沒有屬于他的分量，他是不速之客，驚擾了們主仆的興致。

可他今日才剛晉位分，難道不應當對自己恩麽？那也該有點誠意表現。

蕭明徹未語，姜雪容腦袋轉得飛快，心想殿下金尊玉貴，如何能接與宮婢們共食一鍋？機靈道：“來人，將這些東西先撤下去，重新換一個鍋子來。”

蕭明徹看一眼，沒有拒絕的提議。

姜雪容覺得自己猜對了太子的心思，松了口氣。

們將東西撤下去，很快換了一個新的銅鍋上來，連帶新的葷菜素菜，而後站在一邊伺候。

姜雪容拿起筷子，夾起一些菜放進鍋裏，問蕭明徹：“殿下以前吃過暖鍋子麽？”

蕭明徹道：“沒有。”

這種吃法太浪費時間，他不喜歡浪費時間在這種無用的東西上。

姜雪容哦了聲，給他介紹：“就是將這些食材都放進鍋裏，燙之後再撈起便可，再預備一晚蘸料。”

一面說，一面夾起一片羊羔，在蘸料碟中裹了一圈，差點想放自己裏，幸而及時反應過來，送到了蕭明徹邊。

“您嘗嘗。”

蕭明徹就著的筷子，咬下那塊羊，道：“的確滋味不錯。”

姜雪容聽得這話，不眉眼彎彎，誇耀道：“這是自然，這蘸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，旁人我都不告訴他們的。”

出得意的神，眉眼之間盡是雀躍，蕭明徹不聲在眉目裏繞過一周，道：“哦？孤也算旁人麽？”

這話問得姜雪容不知如何回答，他是太子，只可能有一種答案，笑道：“殿下當然不是，若是殿下想知道，我可以告訴您。”

這話說得，似乎當真多麽寶貝。

蕭明徹說：“那倒也不必，孤不過隨口一問。”

姜雪容笑了笑，眼看著鍋裏的青菜了，趕撈了起來，重複之前的步驟，裹了蘸料，然後送到蕭明徹邊。

蕭明徹吃了。

兩個人就這麽安靜地吃著東西，蕭明徹忽然開口：“你不必伺候孤，自己吃吧。”

姜雪容道：“我方才都吃飽了，伺候殿下是我的榮幸。”

蕭明徹便也沒說什麽，片刻之後，說起別的：“你今日很高興？”

渾上下都寫著開心兩個字。

姜雪容點頭：“當然了，殿下今日才晉了我的位分，我自然高興。”

蕭明徹：“只為這個？”

姜雪容搖搖頭：“也不全為這個，還為著今日下雪。”

蕭明徹擡眸，從窗紗裏看出去，外面的雪像扯落的棉絮，紛紛揚揚。

“你喜歡下雪？”

姜雪容輕嗯一聲，笑說：“下雪的時候，離我的生辰就近了。殿下可知我的名字從何而來？正是因著我出生在大雪消融之時，姨娘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，又因融字不大好聽，便改作容。”

蕭明徹從前并不知曉名字的由來，聽說完，若有所思，“你生辰是什麽時候？”

姜雪容道：“三日之後。”

蕭明徹微微抿，今兒是初十，三日之後便是十三。臘月十三，是生辰。

姜雪容想到自己生辰，既高興又有些失落，高興是小時候每次過生辰都覺得很開心，因為姨娘會給做長壽面和好吃的，久而久之，就習慣了。失落麽，也是因為今年沒有姨娘在邊。

倏地聽見蕭明徹說：“孤生辰是四月十六。”

姜雪容眨了眨眼：“是，嬪妾記下了。”

沒多想，覺得他們話題聊到這裏，殿下說起自己生辰也很尋常，沒什麽別的深意。

蕭明徹又道：“你可有什麽想要的禮？”

生辰禮麽？一時還真想不出來。

姜雪容誠實道：“暫時想不到。”

蕭明徹道：“無妨，還有兩日，你可以慢慢想。”

姜雪容道：“多謝殿下。”

就這麽莫名其妙多了一份生辰禮？姜雪容低頭撈菜，不知道殿下為何突然要給送生辰禮，而且今日殿下還晉了的位分。

驀地想到那些離譜的傳聞，難道那些傳聞是真的？其實殿下真的很寵？

……也許他寵人的方式就是同爹爹不同？

是與不是其實也不重要，寵這種東西本來也不長久。

姜雪容收回思緒，繼續吃暖鍋子。

東宮的事，皇後都有所關注，聽聞蕭明徹晉了姜雪容位分，并不算意外。宮裏本就如此，喜歡誰，自然就會給誰位分賞賜，這很尋常。

“聽夏，本宮真是欣，看來徹兒真是開竅了。”皇後道。

聽夏應和：“是啊，殿下自聰慧，只是在男之事上有些不開竅罷了。”

皇後倚著引枕：“是，如今他開竅了便好，也可以給他挑個太子妃了。”

如今東宮那幾個，都不是皇後滿意的太子妃人選。

太子妃畢竟日後是大啓一國之母，要承擔的責任不小，需要一個能對太子有助益的人，家世、人品都要好好挑。

若說起來，那姜氏的嫡姐，姜國公府的二姑娘，皇後原本看好的。可惜徹兒不喜歡，徹兒喜歡姜氏，只能再挑挑了。

“對了，本宮記得，英國公家的兒，年底該回來了吧？”皇後忽地說起。

聽夏點頭：“娘娘沒記錯，奴婢聽說那程大姑娘已經回來了。”

皇後點了點頭，道：“今兒落了初雪，初雪宴也該辦起來，就定在明日吧。你給程大姑娘遞個話，請明日進宮來。”

聽夏頷首。

初雪之後有初雪宴，這是大啓的習俗。

婢進來時，程沅正在窗前看雪，有些出神。

離京三年，沒想到是人非。

太子納了四個嬪妃，去雲時還帶了兩個嬪妃同行。

程沅咬了咬紅，聽見婢說話：“姑娘，皇後娘娘那邊遞了話，請您明兒進宮參加初雪宴。”

程沅轉過，有些欣喜：“好，我曉得了。”

程沅時被士算出，對太後娘娘命格好，七歲時便被接進了宮中，養在太後膝下。進宮之後，太後娘娘果真轉危為安，愈發認為是福星，對也格外好。

三年前太後娘娘崩逝，為答謝太後恩，程沅自請去五臺山為太後禮佛，伴在青燈古佛前。

離京之前，與皇後娘娘關系不錯，從前太後娘娘還打趣，要日後嫁給蕭明徹，做太子妃。

原本以為自己離京三年，可能什麽都變了。可皇後娘娘還記著自己，邀請自己參加初雪宴。

太子雖然納了四個嬪妃，可太子妃之位還空懸。

想到太子，程沅臉上浮現幾分怯的笑容。

自喜歡太子，後來能進宮侍奉太後左右，更有機會常常見到太子。太子對也算親近，比起旁人而言，有更大的勝算。

聽說姜思嫻沒能東宮，這對程沅而言也是好消息。

程沅腦子裏念頭紛雜，深呼吸，把這些念頭都下去，期待起明日。三年沒見，很想念太子，明日就能見到他了。

茗玉軒中，暖鍋子已經吃到尾聲。

姜雪容命人把東西撤下去，看了眼蕭明徹，殿下應當要走了吧？

“殿下今夜可要留下來？”問了一句。

殿下不會連著兩日留宿後宮的。

蕭明徹看著：“你想要孤留下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