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夭院。

晨漫過雕花窗欞，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的斑。

屋陳設極盡奢華。

中央的梨花木拔步床上，牡丹纏枝紋在晨中泛著溫潤的澤。

月白錦帳垂落，帳上五彩云霞間，幾只仙鶴振翅飛——那銀線繡的羽翼在線變換間竟似在微微。

十二名丫鬟屏息靜立，手中捧著的鎏金銅盆蒸騰著熱氣，云錦在托盤上泛著流水般的澤。

“嗯......”

錦帳傳來一聲帶著音的輕。

巧菱正要上前，卻被斜里來的影撞得踉蹌。

巧慧搶先開帳幔時，臉上已堆起甜膩的笑：“小姐可算醒了，奴婢——”

“啪！”

一記耳清脆地響徹室。

巧慧跌坐在地時，發髻上那支新得的銀簪"叮"地滾出老遠。

捂著臉抬頭，正對上慕灼華燃著幽火的眸子——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個死人。

滿室寂靜。

銅盆里的熱水仍在冒著白氣，卻無人敢。

巧菱瞥見小姐繃的指尖正在微微發抖，掌心分明泛著不正常的紅。

“小姐可是魘著了？瞧這手心，都打紅了。”

巧菱打破僵局，指尖蘸著玉容膏過小姐泛紅的。

冰涼的藥膏裹著淡淡梅香，在掌心化開一道沁人的涼意。

慕灼華凝視著跪地發抖的巧慧，間突然涌起鐵銹味——分明記得，前世咽氣時，正是這張臉上掛著同樣的笑容，將毒藥一滴不剩地灌進里。

“噩夢？”

可為何，夢里的一生那般真實。

真實到仿佛仍能清晰地到死亡的冰冷、被背叛的憤怒還有被欺騙的痛苦！

巧菱見小姐神恍惚，以為仍陷在夢魘中未醒。

便放了聲音：“小姐金枝玉葉，何必親自手？若讓太子殿下知道您因個下賤胚子傷了自己，怕是要心疼的。”

頓了頓，玩笑道：“到時候，整個桃夭院的人，怕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
太子殿下？

慕灼華指尖一，眼底掠過一冷意。

夢里，那個自與青梅竹馬的太子哥哥，曾握著的手，信誓旦旦地許諾：“灼華，待我一統天下，定以江山為聘，迎你為后。”

可轉眼，他便親手將送紫原帝國和親。

而遠嫁異國不過一年，他便迎娶了太傅嫡孫李紜，十里紅妝，風無限。

至于眼前這個巧慧——

緩緩抬眸，目如刀掃過那張諂的臉。

前世，正是這個賤婢，日日往李紜那兒遞消息，最終親手將毒酒灌進里！

“巧菱。”嗓音輕，似帶著幾分倦意，“今日是什麼日子？夢得太深，倒有些分不清虛實了。”

巧慧見小姐神如常，只當方才那一掌是夢魘所致，膽子又大了起來。

眼珠一轉，堆著笑湊上前：“小姐，今日是三月初六，再過兩日便是賈右相壽辰，賈小姐特意送了帖子來，邀您赴宴呢！”

邊說邊直起，滿臉討好，仿佛方才那一掌從未發生過。

慕灼華垂眸，指尖慢條斯理地繞著一縷青，邊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。

“方才那一掌，打得我手疼。”

語氣輕飄飄的，目卻冷得瘆人，“可有些人，不僅不長記，話還這麼多。”

抬眸，視線終于落在巧慧臉上，角微勾：“巧菱，割了的舌頭吧，吵得人心煩。”

滿室死寂。

丫鬟們臉煞白，連呼吸都凝滯了。

巧慧僵在原地，臉上的笑容寸寸碎裂。

結結道："小、小姐……您……您這是……"

巧菱眼神一厲，毫不猶豫地揚聲：“來人！”

兩名形魁梧的護衛應聲而，低垂著頭，不敢往床榻方向多看一眼。

“巧慧言語冒犯小姐，”巧菱冷聲道，“拖下去，割了舌頭。”

“不！小姐！小姐饒命啊！”

巧慧終于反應過來，涕淚橫流，額頭重重磕在地上，“奴婢知錯了！再也不敢了！求小姐開恩——”

慕灼華神淡淡，指尖仍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長發，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

護衛作利落，一人捂住巧慧的，另一人鉗住的雙臂，像拖一條死狗般將拖了出去。

哭嚎聲戛然而止，只余下地毯上一道凌的拖痕。

屋死寂。

丫鬟們屏住呼吸，連料聲都輕不可聞。

幾個機靈的已經手腳麻利地鋪開地毯——那是上等的雪狐皮，純白無瑕，踏上去如墜云端。

慕灼華赤足下榻，足尖陷的皮中。

這地毯是蕭君翊送的。

那年貪涼腳跑跳，染了風寒高燒不退。

年太子連夜命人獵了百只雪狐，制這張地毯，親手為鋪在房中。

他指尖的溫度似乎還留在皮間，可那個信誓旦旦說要護一生的人，最后親手將推向了地獄。

“梳妝。”輕聲道。

丫鬟們立刻起來。

巧菱捧著鎏金纏枝鏡站在一旁，鏡中映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——眉如遠山含黛，眸似秋水凝霜，若涂朱，骨瑩潤。

這般容貌，莫說南朝，便是放眼天下也難尋其二。

京城誰不羨慕慕家大小姐？

生來就是天之驕，家世顯赫，才貌雙絕，更有太子殿下十年如一日的寵。

人人都道是上蒼的寵兒，卻不知命運早在最風時埋下殺機。

一道圣旨，十里紅妝變送葬隊伍，青梅竹馬的山盟海誓化作穿腸毒藥。

到死都記得，蕭君翊那滴落在嫁上的淚——

多麼可笑，既然要送去死，又何必假惺惺地哭這一場？

“今日戴這支吧。”

慕灼華忽然開口，指尖點向妝匣最底層那支玉簪——那是及笄禮時，蕭君翊親手為戴上的。

巧菱手一抖，玉簪差點手。

這支簪子小姐已許久不戴了，今日怎麼……

銅鏡里，人角微揚，眼底卻結著千年寒冰，思緒卻早已沉那個漫長而殘酷的“夢境”。

真的只是夢嗎？

巧慧今晨提及賈右相壽宴的每一句話，都與夢中分毫不差。

寒意順著脊背攀爬。

“都退下吧。”

梳妝完畢，淡淡開口，“巧菱留下。”

待最后一個丫鬟合上房門，屋驟然安靜得能聽見熏香燃燒的細響。

慕灼華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：“巧菱，巧慧這丫頭......心不正。”

巧菱瞳孔微。

小姐最近不是喜歡巧慧的嗎？

今日竟用這般重的詞......

但很快收斂神，躬道：“奴婢這就發賣了，省得污了小姐的眼。”

“不急。”

慕灼華忽然抬眸，銅鏡里映出幽深的目，“我倒是好奇，這桃夭院里......還有多雙別人的眼睛。”

巧菱倒吸一口涼氣。

跟隨小姐十年，立刻明白話中深意：“奴婢會盯各，若有人敢往外遞消息......”

聲音里淬著冰，“奴婢定教他們知道，背主的代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