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宮佛堂,檀香裊裊。
太后每日晨起便在此誦經祈福,木魚聲從清晨響至日暮。
娜仁雖被廢去淑妃之位,但因著太后的庇護,行宮眾人仍不敢怠慢。
獨居在太后寢殿旁的小院,往日在宮中偽裝的溫婉嫻靜早已撕得碎。
“啪——”
又是一聲瓷盞碎裂的脆響。
“慕、灼、華。”
娜仁十指深深掐掌心,眼中淬著毒火。
即便在行宮,太后安的眼線仍能傳來宮中的消息——
比如陛下為博貴妃歡心,竟將長樂宮并昭華宮這等荒唐事。
午時三刻,太后誦經完畢。
娜仁立即撲跪在佛堂前,淚如雨下:“太后,難道臣妾真要在這行宮了此殘生嗎?”
太后手中佛珠不停,長嘆一聲:“孩子,靜心等待。”
“等?”
娜仁抬起淚眼。
“等一個結果。”
太后向窗外飄落的菩提葉,語帶深意。
娜仁眼中閃過一迷茫,不解太后話中深意。
太后手中佛珠陡然攥,骨節泛白。
“赫連皇族世代都有一個命定之人。哀家原以為皇帝的劫數是阿茹罕,所以才千方百計讓消失在皇帝眼前。”
抬眸向佛龕,燭火在眼底跳。
“可阿茹罕歸來后,哀家才明白......”太后聲音驟然轉冷,“真正的劫數,是那個南朝子。”
“命定之人?劫數?”娜仁聲音發。
太后閉上眼睛,似乎不愿回憶。
“你可知赫連氏歷代帝王,都是怎麼死的?”
娜仁回想道:“我只知先帝是因圖雅蘇茉夫人難產而亡,悲傷過度后同去......”
太后眼底泛起悲涼,手中佛珠啪嗒作響。
“司天監有一預言。”
“煞帝王,戰火鎮魂;命定紅,心化刃。”
“娜仁愚鈍,還請太后明示。”
“皇帝生來就帶著赫連氏的煞之氣,他七歲時就求著先帝帶他上戰場見。”
“這些年雖停了戰事,可你看看他——每次去行宮春獵,被剝皮的雪狼,被穿眼睛的猛虎,哪一樣不著嗜的本?”
“然后,你當初從行宮回來是怎麼說的?說皇帝為了貴妃,春獵時一直在行宮陪著。后來還是哀家讓你去行宮伴駕,他才重新拿起弓箭。”
“哀家當初還當他對貴妃只是一時新鮮,如今看來......”
“這分明是命劫開始的征兆!”
娜仁聞言臉煞白——
當初陛下重拾弓箭,原是為給貴妃獵狐裘。
聲問:“太后說的預兆又是......?”
太后突然攥手腕。
“自元祖皇帝起,歷代帝王都逃不過這個劫數!”
“你以為只有先帝是因圖雅蘇茉而亡?”
“元祖皇帝強奪鎮北侯發妻;
太宗皇帝年過不,強納十五歲的民間子;
明宗更荒唐,上敵國大將的發妻;
到了先帝,他明知圖雅蘇茉是他嫡親的表妹,明知這段緣有違倫常,卻還是......”
“司天監耗盡三代監正心,才窺得天機。”
“留下預言的第二句:強留側,恨皆深;芳魂一逝,帝命同焚。”
娜仁如遭雷擊,整個人僵在原地。
良久,才找回自己的聲音:“太后說的這些......陛下難道不知?”
“呵——”
太后發出一聲冷笑。
“皇帝怎會不知?哪怕最開始不知,現在的他還會不知嗎?是知道了,也甘愿飲鴆止,沉溺其中!”
歷代皇帝不都如此嗎?
猛地睜開渾濁的雙眼。
“阿茹罕歸來時,皇帝對貴妃的態度毫未變,哀家便確信——就是那個命定之人。”
“本想趁皇帝未深時除掉,可惜......”
“那現在呢?”
娜仁聲音發,“若殺了貴妃,陛下會......”
“晚了。”
太后頹然閉目,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,“天命已定,哀家......無能為力了。”
娜仁急得抓住太后袖:“您讓我等的結果,莫非就是眼睜睜看著慕灼華登上后位?”
“后位?”
太后突然怪笑一聲。
“預言最后還有一句——”
一字一頓地念道:“星軌逆,格有損;非命不貴,難承天命。”
“歷代帝王最的子,沒有一個為了皇后。”
娜仁眼中滿是困:“這......這是為何?”
“哀家也不得而知。當年司天監寧大人推演出這段預言后,次日便暴斃而亡。”
聲音漸低,“這命數究竟如何破解,終究了無解之謎。”
娜仁眼中突然燃起一希。
“那若是貴妃當不皇后......我是不是......還有機會?”
“且看阿茹罕在皇帝心中還剩幾分重量,若能借此回宮,即便得不到帝王真心,能像哀家這般坐上后位,為家族帶來榮耀,誕育下一代帝王......”
意味深長地看了娜仁一眼,“也足夠了。”
娜仁本就是太后為皇帝心挑選的位之選。
倘若帝王癡終將導致命不由己,自當防微杜漸,絕不容許這等禍水近天。
娜仁指尖猛地掐進掌心。
太后這話......竟是嫌二皇子不夠?
為何還要誕育皇子?
忽然再難維持恭順姿態,聲音陡然拔高。
“娜仁愚鈍,二皇子三歲能誦《千字》,五歲通曉騎,這樣的皇兒......還配不上儲君之位麼?”
太后緩緩搖頭。
“赫連氏三百年來,每位帝王都符合司天監的測算——煞帝王,戰火鎮魂。”
“可哀家看著二皇子長大,他周歲抓了筆墨,三歲讓母放生雀鳥......”
眸中閃過一痛。
“這樣的心,如何得住龍椅上浸的氣?”
突然抓起一旁的鎮紙。
“皇帝八歲時,就用這件砸死了背主的奴才。而你的皇兒——”
話音戛然而止。
娜仁踉蹌后退,子倒在地。
只是喃喃重復:“怎會如此......怎會......”
太后抬起娜仁的下,強迫直視自己的眼睛。
“娜仁,記住哀家從小教導你的——
帝王之本就是奢。你的使命是坐上后位,誕育儲君。”
“如今皇帝正在氣頭上,你且在行宮安心住下。”
太后松開手,聲音突然和下來。
“待時機,哀家自會送你回宮。”
轉向供桌上的佛像。
“貴妃再得寵又如何?這冠......終究落不到頭上。”
既然命運無論如何做都改變不了,皆如司天監所預言般分毫不差地顯現,那麼“難承天命”這句讖語,自然也終將為無法逃的宿命。
娜仁怔怔地著地上搖曳的燭影,太后的言語仿佛隔著一層紗幔傳來。
指甲掐進掌心,卻覺不到痛。
寧愿陛下不會人,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不甘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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