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雨瀟瀟,紙錢紛飛。
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泛著銀,像無數細針扎在皮上。
“轟隆隆——”
隨著一道雷聲劈下,沈今棠從床榻上驚坐而起,單薄的寢被冷汗浸,黏膩地在脊背上。按住狂跳的心口,那種不安如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。
轉頭看向窗外,天尚未亮。
“星回!”喚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。
星回匆忙推門而,手中捧著的素白喪服在燭下刺得人眼睛發疼:“主子。”
“今日是什麼日子?”沈今棠突然抓住星回的手腕,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皮。
心里突然有了一個不詳的預。
星回吃痛地皺眉:“是葉輕舟葉大人出殯葬的日子啊。方才世子殿下已經……”
話音未落,沈今棠已經赤足沖了出去。
青石地板沁著夜雨的寒氣,從腳心直竄上天靈蓋。跑過回廊時,掛在檐下的銅鈴被風撞得叮當作響,恰似現在不安的心境。
在府門前的海棠樹下,終于看到了那個影。
顧知行背對著正在系喪服的腰帶,素麻布料襯得他肩背愈發瘦削。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劍鞘上,濺起細小的水花。
沈今棠的眼神落在顧知行腰間的劍上面,他竟在腰側配了劍,一柄本該屬于沙場的玄鐵長劍。
“顧知行!”
他轉的剎那,沈今棠看清了他眼底未及收斂的殺意。
“怎麼不穿鞋?”他皺眉,解下自己的外袍要裹住。
沈今棠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隔著袖到那個悉的廓。
袖箭。
之前顧知行放在書房里面的,平常也本用不到袖箭,除非是去殺人。
“帶我一起去。”聲音發抖,不知是凍的還是怕的。
顧知行的手突然收,得腕骨生疼。
雨幕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,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駭人:“你多心了。”
不必多言,他也能明白沈今棠現在在想些什麼。
“那就讓我跟著你。”向前一步,的中在他前襟。
這個距離很近,近到能聞到他上的檀香味道。
兩人就這般對視著,誰也不肯相讓。
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一片海棠花瓣落在顧知行肩頭。
他忽然輕笑一聲,手將那抹殘紅拂去:“好。”
這個字吐得太輕太快,像一把裹著棉布的刀。
“先把鞋穿上。”
顧知行看向后追來的星回,接過手上的鞋子,彎腰給沈今棠穿上。
沈今棠看著他彎腰為自己穿鞋時抖的手指,心里愈發的不安了。
不是不想殺太子,而是有些擔心顧知行。
太清楚人在極端憤怒的況下做出來的決定有多麼的不理智,而這些不理智是最有可能導致失敗的!
失敗是什麼結果?
是被太子拿住把柄,是會真的萬劫不復的。
雨越下越大,打在車頂如同擂鼓。
沈今棠看向顧知行,知道沒有半分,也沒有理由阻止顧知行,但至要陪在他邊,也好過他一個人冒險。
——
葉府門前白幡如雪。
沈今棠站在檐下,雨水順著傘骨落,在腳邊匯細流。看著顧知行緩步走向靈堂,素白的喪服勾勒出他拔如松的背影,腰間那柄玄鐵長劍在行走間格外顯眼。
是真的不明白了,顧知行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把明顯的長劍,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嗎?
另一側的靈堂,太子站在最前排,杏黃的擺在一片素白中格外刺眼。
他正用錦帕拭眼角,可沈今棠分明看見那帕子干干凈凈,連一痕都沒有。
“葉卿啊……”太子拖長聲調的哀嚎令人作嘔。
顧知行卻恍若未聞,只是規規矩矩地焚香、行禮。他執香的手穩如磐石,三拜九叩的禮儀標準得挑不出一錯。唯有當他俯時,沈今棠才注意到他后頸暴起的青筋,像蟄伏的毒蛇。
祭拜完,便是送葬。
送葬的隊伍在雨中緩緩前行,紙錢被雨水打,黏在青石板上如同斑駁的淚痕。
由于葉老將軍白發人送黑發人,悲痛太甚導致抱恙,不能出席葬禮,便由顧知行扶棺走在最前。
沈今棠跟在他后三步之遙,能聽見他抑的呼吸聲。
除此之外,顧知行那邊沒有毫的作。
這讓沈今棠有些懷疑,難不是自己猜錯了,顧知行并沒有打算在今天手?
走到選好的葬之地后,禮手持玉圭上前三步,蒼老的聲音在雨中回:“吉時已至——”
他展開竹簡,念誦聲穿雨幕:“葉氏輕舟,忠孝兩全,英年早逝,天地同悲。今擇寶地,安爾魂魄。一抔黃土,千秋永隔——請至親奠土。”
顧知行從隊列中走出,素麻喪服的下擺掃過泥濘的地面。
禮將漆盤捧至他面前,盤中放著一柄纏著白綾的青銅鏟。
“請世子為亡者封土。”禮低聲道。
顧知行接過銅鏟,鏟尖泥土時發出沉悶的聲響。泥土緩緩下,落在棺木上發出沉悶的聲響。他又解下腰間那枚羊脂玉佩,放墓,撒上黃土。
“輕舟……”極低的一聲呢喃,被雨聲打得碎。
禮又唱:“二奠土——請親友送行!”
沈今棠和其余人上前時,看見顧知行仍站在原地,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在前,浸了素白的喪服。
“世子節哀。”禮小聲提醒。
顧知行直起時,臉上已經恢復了那副平靜無波的表。
只有沈今棠覺得十分的不對勁。
太平靜了。
顧知行實在是太過平靜了。
這不像是他的作風。
除非是暴風雨前的寧靜!
可是直到將葉輕舟葬之后,送葬的人慢慢的散了,連太子都要返程了,顧知行都沒有半分的靜。
沈今棠不由得開始懷疑,難不真的是多慮了,顧知行確實是沒有打算在今天手?
這個念頭剛起,遠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喊殺聲。
“土匪!是山匪下山了!”
隨行小廝的尖劃破雨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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