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連英來到書房，看到那堆積山的公務案牘，又嗅出空氣中飄浮的濃茶香，心中有了更確切的猜想。

陳太傅引他到青竹屏風外的椅坐下，親自斟茶，“連英老弟深夜來訪，可是有要事？”

宋連英雙手微微扶著茶盞，嘆氣將今日這原委道出，無可奈何的語氣說：“實在是人掛念小，茶飯不思，趕我出來打聽信兒，我思來想去，只得到您這來。”

陳太傅是這樁婚事的促者，說是人也不為過。

其實這些日子陳太傅也在思索，正值多事之秋，是不是該擇個恰當時機同宋家和盤托出太子今時境，往后遇事好有個應對，一致向外。

誠然，相比起開國功勛魏國公府，宋家不是助太子榮登大統的最佳選擇，然宋連英掌著京都糧倉，有道是兵馬未，糧草先行，足見其要。再者，宋家二公子在安西軍多有軍功，深得大將軍倚重，來日若不得已起事，許是力挽狂瀾的后招。

罷了，事到如今，木已舟。

陳太傅索不再瞞，當下便一五一十將實道出，最后拍拍宋連英的肩膀，語重心長：“連英老弟，你能諒解老夫的一番苦心。眼下我們與殿下是榮辱與共，寒齒亡，你在嶺南磋磨多年，應當明白其中不易。”

宋連英哪里不明白。

換言之，上了這條賊船就下不去了，否則幾十年忍終回京都，家族還未復昔日盛景，便要因太子毀于一旦。

宋連英打心底里悔啊！要是早和衛家定親該多好，不求大富大貴，但求一個穩。

“連英老弟？”陳太傅見宋連英長久沉默，神幾經變幻，心思不由得沉下來。

宋連英回神，苦一笑，“這事兒回去我不敢向人代，敢問太傅一句實話，殿下這子，還有的救嗎？”

陳太傅不樂意地“嘖”了一聲，“瞧你這話問的，大婚當晚殿下就清醒了，是大吉征兆！你倒是不先關心年的幺。”

宋連英的苦笑多了幾分愧疚：“坦言說，我養大的兒我曉得，便是天塌了，也會慨一句還有更高更壯的人頂著。”

陳太傅卻是更放心了，有這樣心豁達的子在太子邊朝夕相，何愁太子鉆牛角尖？他寬：“老夫教導殿下二十年，若非病痛所致，殿下最為溫和純善，那日他指責老夫點鴛鴦譜，信這沖喜土方子，實則殘害無辜，可見他會好好待令。治病治這些，老夫會想盡一切辦法的。”

這話剛說完，書房外便有人三短一長地叩響。

陳太傅斂笑起，示意宋連英稍作片刻，他獨自出門，外頭夜幽深，來人低聲稟報：“太子妃病得暈倒了。”

陳太傅瞬間變了臉，尤其聽到屋里宋連英的咳嗽聲，老臉都被風吹得生疼。

剛說完一切都好，哪曾想，一病病一雙！

宋知意稀里糊涂地暈過去，也不知自個兒是病了。藥房那邊熬好藥湯，是慶嬤嬤扶著起，親自喂下，然后又端來太子的藥。

好一番折騰，清暉堂才寧靜下來。

夜半時分，宋知意嚨疼得厲害，著火似地，捂在被子里也出了一汗，哪哪都不舒坦。可惜冬青梅香不準進這間屋子，沙啞地呢喃了好幾聲，全被掩蓋在風雪里。

最后自個兒醒了過來。

腦袋還是暈乎乎的，手腳無力。

費勁兒地掀開被褥下地，借著屋昏黃的燭火找水喝。

外間沒有，迷迷瞪瞪走到里間，總算看到桌案上的茶壺。茶水是溫涼的，對冒火說不出話的嗓子卻是正好，嘰里咕嚕灌了一大杯下肚，總算舒服點了。

眼睛，再環顧這屋子，驚了。

尤其是看到床榻上那面容俊卻神扭曲的太子，他的手在半空中揮舞，似乎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麼，其狀可怖。

下一瞬更是猛地坐起來。

宋知意有些被嚇到，下意識便要退后，可惜還沒邁開，就被太子那只強勁有力的大掌扼住了手腕。

不明白太子哪來那麼大的力氣，跟田里的水牛似的！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輕飄飄拽進了床上，被太子箍在懷里。

太子的膛又又冷，宋知意嚇得花容失，急忙要掙，張口嗓音嘶啞地喊：“嗚嗚來人，快來人，救命啊……”

可太子死死抱著，像是終于抓住了夢中迫切追尋的東西，本不放手。慢慢的，他神逐漸恢復安寧，二人就這麼不可分地陷進錦被里。

宋知意沙啞的呼聲被埋在太子口，渾彈不得，真是天天不應，喊地地不靈。

又試著掙好幾次，皆是撓一般，最后架不住病勢，意識昏昏沉沉，沒力氣了。

最后失去意識前，想，只要太子別是夢魘發瘋砍人，提刀將捅個對穿就好。

慶嬤嬤每隔半個時辰便要進來一趟，查看兩位生病的主子是否不適，可這回進來卻發現外間無人。慶嬤嬤輕聲走到里間，竟見殿下與太子妃相擁而眠，一時又是驚又是嚇，到底沒敢出聲。

濃濃夜隨著風雪褪下，取而代之的是晨熹微，初升的淺薄線如金縷落在墨紫的帳幔。

太子如常睜開眼，難得視野清明，心境平和。這像極了他從前無數個早起練劍的清晨，仿佛病痛不在，雙完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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