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決不後悔 但有人能對宋家做什麽。……
這個孩子不會回來了。
隨著淩霄懷孕的月份被清楚算出, 這個結論也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了青雀心裏。
的心便好像同時開了一個。不大。小小的,空空的。
上一世,僅有的幾個家人:阿娘、逾白、承……和他, 這一世, 只有三個人回來。回到了旁。
他不會再回來。
已經,確定無疑地……失去了他。
意識到的確已經“失去”的那一瞬,死亡那夜的冬風又似乎吹在了耳邊。默默地,青雀打了個寒。終于,不得不面對重生以來, 一直在逃避、在模糊的事實了:
從選擇跟楚王走的那天起, 這個孩子,其實,就已經很難再回到邊。
是自己選擇了自己,選擇了承, 選擇了阿娘選擇了逾白……放棄了他。
輕緩地吐出一口氣, 青雀將心裏的不舍、憾、恨與怒盡數藏, 先對春消說:“繼續盯著吧。有消息再來告訴我。”
春消應聲“是”, 便出去吩咐下面的人。
一眼四周,青雀上自己的小腹, 緩慢找回了視線的焦點。
“阿瑩還等著我呢。”
握住碧蕊的手,站起。
碧蕊小心地扶著,扶著走出去。
走過屏風,初夏的日正在青玉雕刻的百花上照得明亮。
走出房門,傾灑在臨牆的多寶閣旁, 其上裝點的冰裂紋青瓷,也在照耀下葳蕤生出寶。
行至堂屋,三珍寶串的雲紋珠簾正在微風裏輕搖。日毫無保留鋪進來, 它們細的影子出一地耀眼的華,晃得青雀停下腳步,不由自主向了滿院青翠明朗。
倏然間,風止雪停。
站在一地璀璨珠裏,站在熙和的下,握著碧蕊溫暖的手,堅定地,青雀告訴自己:
已經,不在那個冬天了。
走出那個冬夜,走出康國公府,離開霍玥和宋檀,真正獲得嶄新的一生,不後悔,決不後悔。
那個孩子沒能回來,他沒能得到安然喜樂的一生,是的憾,但絕非的錯。
那是能掌控他們生死的,為父不慈,為母不仁,為主無信,為友不忠的,霍玥和宋檀的錯。
只是現在——一個親王府的孺人——還不能對他們做什麽。
-
但有人能做什麽。
長寧大長公主,太宗之長,當今聖人的親姑姑。的公主府是太宗皇帝親手制圖命人所建,也是太宗皇帝金口旨,封的獨為永熙郡主,在離世後,仍許永熙郡主居住公主府中,公主儀仗,府邸正門也依舊許掛“長寧公主府”的匾額。
自太宗後,大周又經歷了世宗一朝,方是今上登位。
兩代人已過,皇位上坐著的人從親外祖父變為了親舅舅,又變為了表弟。一朝天子一朝臣,永熙郡主雖至今仍公主儀仗,與今上也有自的分,卻終究比太宗與世宗在位時收斂了許多脾氣,每日與儀賓只是盡樂,安度晚年,甚置手朝堂中事,更無心于表侄們的明爭暗鬥,有時甚至連親友間的尋常瑣事爭端都懶怠聽一聽。
但,若是的獨生兒孫時悅有事,就顧不得那許多了。
“滿三個月了。”永熙郡主著自己保養得宜的手,“看來,這宋檀還是行的。他這些年沒孩子,是霍玥生不出來。”
“有了一個,就有第二個。”孫時悅斜斜倚在靠枕上,姿態與母親有七八分像,笑道,“霍氏已經開了閘門,不怕宋檀納妾了。哪怕這賈氏幾胎都生不出兒子,再給幾個丫鬟,總能有的。”
低頭:“我那‘公公’,自然是要讓親孫子承爵,哪裏還會許我過繼外人。我那‘婆婆’……”笑了笑,“就有心助我,也沒那個能為。再怎麽鬧,還不是得被關起來。”
永熙郡主點了點頭,思索著。
“阿悅啊,”片時,問,“你真不願過繼宋檀的孩子?”
“我不願。”孫時悅立刻答,“阿娘,你想想,過繼宋檀的孩子,和我白給他們養孩子有什麽差別?親爹娘都住在一府,孩子他們想見就見,不知有多空給他們鑽。將來他承了爵位,我是‘老夫人’,或許邊還有‘二老夫人’!宋氏族裏那些人又慣會見風使舵,若他們再幫起宋檀,我就勢單力孤了。行嵐也不敢指他們護著。”
又說:“再者,宋檀是個損的壞種,他這僞君子能生出什麽樣的好孩子?別再養個患在邊,反而害了行嵐。”
“你這話,是不錯。”永熙郡主嘆道,“可真這樣,倒便宜他們了。”
“有舍才有得。”孫時悅冷笑,“阿娘不必擔心,我不爭了,他宋家也和平不到哪去。那霍氏的心比我還高,連陪嫁丫鬟都容不下,還能容得下別人?能忍姬妾庶子一時,必忍不了一世。我在,他們一家齊心對付我,反倒和睦些,我不在了,宋家的熱鬧才是還有的看。”
看說得堅決,永熙郡主便也不再多言,只道:“你想好了就好。這事一做,將來可是不好反悔的。”
“早就想好了!”
孫時悅這時一笑,手便向了母親:“我和行嵐,以後就全靠著阿娘了,那康國公府有什麽好回去的?有阿娘在,我才不後悔!”
“哎!”永熙郡主長嘆,摟了。
“從前把你嫁去宋家,還以為是難得的好姻緣。”嘆息著,“誰知大郎……他就死了呢!”
“那個混賬王八蛋!”孫時悅登時豎起雙眉,“若他是堂堂正正戰死的,我也不怨他,偏是為救他那廢的爹才死!他是做了天地的‘大孝子’,只把我和行嵐留下氣!死了活該!活該他那沒心的爹連他的香火都不管!我今生再不收養兒子,由他做個孤魂野鬼,看著我樂!就是等我死了,到了地府,我也再不同他相見!”
“好了好了。”永熙郡主著兒,“人都死了,罵兩句。我還沒死呢,也不到你死。”
便喚人:“去寫帖子,說我想拜見陛下。寫得可憐些。”
和從前幾十年一樣,長寧公主府的帖子暢通無阻遞到了前。
皇帝宣表姐覲見,先侍備好茶點。
他這位自一長大的表姐多年來安靜省事,除了獨生兒外,再沒有事說到他面前,他自然更願意多給幾分耐心和面。
永熙郡主了宮,見到皇帝,兩眼先含了淚,說話卻一點不慢:“今日特來求陛下,不為別的,還是為我的阿悅。陛下,那康國公老賊也欺人太甚了!他自己帶兵不利,葬送了兒子——這都是舊話了,卻要我的阿悅吃苦。大郎已去了有十二年了,阿悅都三十有三了,連行嵐也及笄了一年,正是給他過繼一個孩子,好將來給他們母撐腰的時候,偏那老賊竟然不許,只說等二郎生了孩子給!可二郎的孩子,阿悅怎麽敢要……”
說著,著淚:“這一年裏,我知道的,二郎和他娘子為納妾生子的事就鬧了有十回不止,全說出來,好像我故意在陛下面前貶損小輩……可,連今年除夕他們祭祖,阿悅提起給大郎過繼,他們還吵了一場——吵到最後,二郎許是氣急了,才口不擇言,還對他娘子說了一句,‘你又沒有母親’呢……”
過手帕與手指的隙,永熙郡主滿意看到,陛下的神,變了。
宋家能在遼東慘敗後還保有“康國公”的爵位,無一人獲罪下獄斬首,只有康國公奪,不就是全靠太後娘娘的分嗎?陛下敬母親,所以優待舅家。可舅家的子侄竟能在爭吵裏辱及自己妻子的母親,罵“沒有母親”,這樣不恭狂悖的言語行事,陛下怎麽可能不生氣。
永熙郡主見好就收。
“二郎他們自己還子嗣艱難,雖說終于有一個丫鬟有孕了,也難保生出來的是男是。”噎著說,“阿悅自己便為無子傷懷,怎好再奪他們的孩子?又見實在爭執得難看,因此回家來對我說,今生就算絕了過繼的心了,以後也不和行嵐再回傷心地,就只在家裏陪著我。可我想了幾個月,行嵐終究姓‘宋’,的親事還沒定……”
“這倒不必發愁。”皇帝開口,嘆說,“阿嵐這孩子,也是朕看到大的,不忍因家中齟齬耽誤了婚事。朕就賜一個縣君封號,先給擡一擡份罷。的婚事若定了,也告訴朕知道。”
“多謝陛下!”永熙郡主連忙謝恩。
“哎!”皇帝擺手,“表姐不必客氣。孩子們好就罷了。”
他嘆道:“連行嵐都將議親……這幾十年,還真是一眨眼啊!”
永熙郡主坐回去,又同皇帝說了幾句時荏苒、歲月不待人的話,回憶了一番年時的樂事。
見他面疲,永熙郡主知機告退。
的背影消失,皇帝也漸漸收起了嘆的笑意,不過片時,已如鑄宮牆的石磚一樣冷。
紫宸殿裏寂涼無聲。
半晌,他低低地罵了一句:“這個……孫子!”
“吏部報上的各地出缺的奏章呢?放哪兒了!”他一邊問著,一邊已自己出一個條陳看,“河北……陝西……崇慶……嘉定……廣南……”一邊罵著,“我看他是在中書省坐傻了!放出去見見各地人疾苦,也省得快三十的人了,還像個七八歲孩子一樣不懂事!”
“聖人息怒。”太監笑著整理被他撥的長案,“其實奴婢看呀,宋郎中只是這個年歲了還沒子嗣,心急之下才失了態。陛下疼他,不如賜他幾個人,多生幾個兒子。宋郎中本就聰慧,再有了子嗣後代,做了父親,大約也就穩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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