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突如其來的“喜歡” 有人說,隨口說出……
深秋的卯初, 京城還籠罩在薄霧輕飄的黑暗裏。
大明宮正門,上朝的員才通過開的朱雀門,要穿過含元殿前的廣場, 前往通向大殿的高臺。
這個時間, 離聖人能接見小輩,面謝恩,還有足足兩個時辰有餘。青雀和楚王來得這麽早,是要先到昭宮見雲貴妃,也是因提早宮更顯心誠, 不會在時間上被聖人挑禮。
昭宮在大明宮後苑偏東。除上朝外, 楚王每次宮,幾乎都是從東門進。
和以前一樣,皇帝特賜轎在宮門等候,這次還多了一輛, 恩典將“楚王次妃”也一并包括。
楚王也還是一樣, 謝恩, 但并不上轎。
青雀也不上轎。
他也沒有握青雀的手, 只在旁帶路,一路慢行, 低聲對介紹,他們一路經過的都是哪一宮殿,用做什麽場所。
宏偉壯麗的大明宮,隨著他們的深,和天的漸次通, 在青雀眼前如圖畫般舒緩展開。
“那便是長樂宮。”
將要行到昭宮時,楚王示意青雀擡首,看向位于大明宮後苑正中的那巍峨宮殿。
聖人青年喪妻, 至今已有二十七年,雖不寵妃,亦有許多子出生,卻從未再提立後。
世人有說,“貴妃二十餘年恩寵不衰”,也有說,“聖人不忘發妻,不願再立繼後與元後并肩”。
種種說法,有時會彙一句歸納之語:
“聖人重,長。”
長樂宮也便空置了二十七年,無人居住。
“殿下和王妃到了。”昭宮前,等候的笑著躬。
“娘娘已經用過早膳,專等著兩位來。”在側前方引路,其餘七八名宮走到兩人後跟隨。
“娘娘還給兩位留了膳。”笑問,“不知殿下和王妃是否還沒用早飯?”
“已經用過了。”楚王道。
“是。”笑應,“真是辛苦和殿下和王妃起這麽早過來。”
楚王看一眼青雀。
青雀便笑道:“蒙娘娘恩澤四年有餘,今日終于得幸拜見,妾只怕來得不夠早。又恐來得太早,讓娘娘不便了。”
“娘娘也早盼著見王妃呢。”笑道,“偏是這幾年年年有事,都不便請王妃宮。”
“殿下、王妃請。”行上臨華殿的臺階,退在一旁。
楚王上前半步,帶青雀殿門。
雲貴妃就端坐在正殿的主位上。
明初啓,燈火未熄,兩重亮一齊熏染著流麗的擺。楚王的母親,注視著兒子給他自己選定的妻子。
青雀并未擡頭,只按在家排演好的禮儀,行至雲貴妃前一丈遠,在拜墊上屈膝垂首:“妾江氏,拜見貴妃娘娘。”
“母親。”楚王亦在旁行禮。
“都起來吧。”雲貴妃的聲音含著笑,聽不出一凝滯。
“來,阿雀。”喚出親近的稱呼,向青雀手,“過來坐,讓我看看你。”
已在貴妃面前,青雀沒有再看楚王,定了定神,就要向前過去。
楚王卻一改在殿外的守禮,走到後,和在家時一樣,推住的肩膀,同一起向前。
“我,你來做什麽?”雲貴妃把江氏通紅的耳尖看得分明,笑嗔一句兒子,“你去下面坐。”
楚王笑一聲,拍了拍青雀的肩。
“你看他這麽寶貝你。”雲貴妃笑著,聲音輕,側握住了青雀的手。
心跳過快,呼吸也不由急促。
勉力控制住呼吸,青雀緩緩擡頭。
映眼中的,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子。
凝新荔,墨發如雲,容華,遠勝珠玉,神溫和又沉靜,單看樣貌,誰也不會相信已年過不。
可溫過來的雙眼又似深不見底的湖水,蘊含著二十餘年在宮廷沉浮屹立的智慧,尋常風雨何曾撼過半分。
在這雙與楚王同出一轍的眼睛裏,青雀看到了笑意,看到了安,也看到了些微的審視,但沒有看到驚訝或震。
一路走來,遇見每一個宮人、侍,包括昭宮裏的所有宮人侍,都沒有對的相貌顯震驚。
們——至昭宮裏的人——應有不見過姜側妃。
那麽,們如此統一的平靜、鎮定,當然是因為提前得到過吩咐。
而僅僅管住一宮,顯然并不能完全阻止宮人議論。
如果,猜得不錯——
可能整座大明宮裏,都不會有人再提起姜側妃、楚王和宋家的那段往事了。
“娘娘。”青雀輕聲呼喚。
很想問,在們眼中,究竟是“江青雀”,還是另一個“姜頌寧”?
但當然沒有問出口。
“阿雀。”
雲貴妃的目掃過的容,最後,在雙眼前停駐,與相視:“宮中都在議論,說你是阿昱放在心尖上的‘寵妾’,也有人說,在姜側妃之後,又是你魅了阿昱,讓他更不願娶妻。我看卻不盡然。”
青雀因張而蜷曲的手,輕笑:“若非進退有度、聰慧知禮的人,怎麽會得他喜歡這麽久?阿昱為大周常年征戰,甚歸家,而不論他在京還是在外,卻從未聽得你有任何逾越跋扈之舉,反能替他約束旁人。我信自己的兒子,更信陛下,既明旨冊封于你,你便定能當得起這次妃之位。”
“是。”青雀起,屈膝再拜,“妾謹遵教誨,一定立行己,襄助殿下,不負陛下、娘娘信重。”
這些話,雖然含著敲打,但更多的是給正名,替澄清。
就連走臨華殿前,詢問和楚王是否用過早飯,也并非虛假意,而是的確為他們考慮至此。
這一拜,青雀心甘願。
“好了,起來吧。”
雲貴妃俯,將手遞在青雀面前。
扶著這只保養得宜、細膩、無有一瑕疵的手,青雀站起,又被帶著坐回去。
雲貴妃也早到了掌心和手指各的厚繭。
“聽說,你騎俱佳?”便笑問起來,“我們六娘也是自和兄弟姊妹一學的騎,姊妹裏練得最好,這麽多年從沒放下。景和二十六年四月,和駙馬出城消閑,你和柳氏幾人就在隔壁田莊裏。回來還同我說,怕擾了你們的興致,所以沒讓人去說。”
“原來……是那次!”青雀想了起來,忙笑道,“六公主我們。”
“聖旨已下,何況你本就是的嫂子,也別‘公主’了,太顯生疏。就和阿昱一樣,稱‘妹妹’吧。”雲貴妃道。
看楚王在下頷首,青雀連忙領命:“是。”
“至于你這聲‘阿娘’,就等行了大禮再聽。”雲貴妃笑道,“阿曉本還說今日也要來見你,我怕太聒噪,吵得你們累,不便見陛下,讓過幾日再來。左右日子還長著。”
便嘆說:“有了你在,總算有人能把孩子們都帶進來,給我看看了。”
這些孫子孫,也只一個大姐兒日常能見到,其餘幾個孩子,或是沒見過,或是只見過幾次,也足有快六年都沒見了。
“娘娘放心。”青雀便說,“只要娘娘不嫌聒噪,什麽時候娘娘想了,我便立刻帶他們來。”
這不僅是回報雲貴妃,更不僅是的責任,自己心裏,也想讓承和四郎得到祖母的疼,得到更多人的喜歡。
雲貴妃含笑點頭,便問了幾句幾個孩子的日常起居。
青雀的確了解每個孩子的生活,都一一詳細答了。
“大姐兒在上書房。今日是你們來謝恩,便沒讓告假。”說到最後,雲貴妃表現出了明確的滿意,“等下次你帶孩子們來,讓他們兄弟姊妹一齊見面吧。他們孩子們一,也不怕拘謹生疏。”
“是。”青雀領命。
此時,殿外天已然通明,臨華殿裏也早吹熄了燈。
“再有一個時辰,陛下就該召你們去了。”雲貴妃示意,“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,你們快去歇歇。”
青雀便起,退後,退在上前的楚王邊,和他一齊行禮,告退,隨行去側殿。
送他們了殿中,又上茶點,和幾名宮便悄然退出。
青雀也終于能放松肩背,倚在了楚王前:“殿下……”忐忑問:“我在娘娘面前——”
“你在阿娘面前,一切極好。”楚王啄一口的臉,輕笑,“什麽都別想了,快先睡會。”
在阿娘面前,怎樣都好,青雀尤其好。見了皇帝,才是不能有一瞬大意。
溫熱一即分,的卻多在上留了片刻。
青雀捂住臉,回頭:“我就是想問殿下這個!”
輕輕地瞪他:“怎麽在娘娘面前,你還——”
“我還怎麽?”楚王拿下的手,又啄一口另一側臉,“我又沒這樣。”
“阿娘知道我喜歡你,才要娶你。六妹妹常和駙馬挽手宮,太子近年也常與太子妃牽手見人了。我不過在阿娘面前推一推你的肩膀,算什麽。”他臉上是近似“你能拿我怎麽樣”的笑。
青雀卻沒氣惱他這有恃無恐的笑。
這句突如其來的“喜歡”,讓腦中轟然一聲。
他們從沒直接說過“喜歡”,沒親口訴過……雖然他們知道彼此的心意,但從前,只說過喜歡他的禮,喜歡他們一起看的景致,喜歡他送的馬,喜歡他的畫、他的字、他的鼓樂,喜歡看他練武、箭,喜歡他對沉迷、沉醉,寫過也說過思念……他也一樣。
連告訴,他要娶做王妃的那日,他惡劣地玩弄了那麽久,也沒有說過一句“喜歡”,沒有說過一句……“”。
可這句話——“喜歡你,才要娶你”,卻在這樣意想不到的時刻,被他隨口說了出來,被親耳聽見。
有人說,隨口說出的話,才是最真心的話。
心髒激烈又帶著不安跳著,青雀的臉紅得似被火燒。眨了眨眼睛,雙手向後到了榻上的褥,與楚王離開一段距離,張合,卻說不出回應的話,當然,更問不出——
他究竟知不知道,自己是在對誰剖白。
“啊——”看到如此反應,楚王移開眼神,笑了起來。
他耳垂似在泛紅,空了的手手心向上攤開,右手又虛握了一握,才又轉向青雀,狀似輕松地笑:“這一句話,就得這樣?”
“你這麽喜歡,我回去,多對你說。”他尤其咬重“喜歡”兩個字,向前,追上退後的青雀,“現在不張了?”
“不張了,就快睡。”他發燙的手掌覆住青雀的雙眼。
青雀不敢。在皇宮,稍後還要面聖,更不敢再多想,便在他熾熱的掌心下,慌忙閉上了眼睛。
確認看不見,楚王才舒一口氣。
了下自己的耳朵,他眼神放空,舒展,通的姿態又似什麽都不在意,面上卻是自知收不回來的輕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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