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遣散後宮 “你當然不是。”
青雀第一次看見趙昱的眼淚。第一次看見, 趙昱如此的失控、失態。
他的頭沉沉地在上,仿佛頸間沒有了分毫力氣。他仍然在哭,無聲地哭。
青雀還是不能確定, 他這次的哭泣——失態——是為誰。只是猜測——這次, 是比從前都更為確定的猜測:是為。
應該是……為。
擡起空著的、沒有傷的手,輕輕地、輕輕地,上了趙昱的頸後。
趙昱渾一。
“阿……雀。”夢囈一般,他吸氣喚著。
“嗯。”簡單地,青雀給他回應。
他就這樣伏在膝上許久, 隔很長時間才喚一聲青雀, 青雀也會立刻給他回應。
終于,他好像不再流淚。
“阿雀,”他的聲音聽起來,也不再哽咽、猶疑, 只是仍似有著脆弱, “至, 我娶的是江青雀, 做我趙昱的妻子。”
“阿雀。”擡起頭,他還將帶著意的臉, 緩慢但不再猶豫地,暴在面前。
“我們已經是夫妻了。”
他的視線比青雀更低,再次說:“我知道我娶的是你。”
期待地、慌張地、惶然地,他等待著青雀的下一個回應——或許是審判。
而青雀已從他的言語和失控裏,推斷出了想知道的一切。
——他能分開們。
雖然有時會模糊。
——他應該, 沒有把們完全認作過一個人。
雖然,也在上追逐過舊人的影子。
“你從前,總是要吹燈……”還是問出來, “是因為……”
“因為我……怕。”趙昱了手,想的眉心,最後,手指只擡起三寸,便落了下去。
“你們,只有眉眼不同。我不想……那種時候,也認錯你。”他希青雀相信。
青雀沒說信,也沒說不信。
“那,你說要娶我那天,是能完全分清了嗎。”只是追問。
“是。”
趙昱確定地回答,卻沒忍住,自嘲地笑出一聲。
這麽簡單的事,他竟然用了整整四年半,一直到他對皇帝說出想娶青雀,才看清自己的心。
他瞞著青雀,不敢讓得知真相,行徑真如懦夫。
青雀側開了臉:“你……先別說話。”讓靜一靜。
猜測和親口驗證畢竟不同。但會接。
喜歡坦誠。哪怕這坦誠帶著刺痛。
平靜了心,轉回來,回看這張神與初見已截然不同,不再恍惚,也不再有任何不耐,帶著祈求的脆弱與痛哭過的狼狽,但依舊英姿灼然,只是更添了鋒銳堅的臉。
回看這張,第一夜就救下了的臉。
回看他寬闊堅實的膛和修長的手臂。
回看這副第一夜就讓得到了歡好的快樂……讓從痛苦裏解出來,放松了神,到“自己”……到是一個“人”的軀。
青雀垂下眼眸。
一開始,激他,也怕他。
後來,喜歡上了他。漸漸地,依起他在邊,不再到害怕。
再後來,他。
明知與他深的舊人相似,明知面對時,他偶然會顯恍惚,也決定讓自己沉驗,全心著他。
他,和堅持親參與謀逆一樣,都是願意的,自己的選擇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淺淺地,出一個微笑。
趙昱眼前酸痛,張了張。
“殿下……娘娘,殿下?”
張岫的聲音帶著焦急傳進來:“陛下沒了氣息了,殿下!”
青雀的目立即看向殿門,趙昱反而遲了一瞬。
“還是……那邊要。”青雀說。
登基要。
“死都死了,不在這一刻。”抹一把臉,趙昱站了起來。
“讓太醫盡力救治,等我過去。”他先告訴門外。
拿走融化了許多的冰袋,他提來藥箱,蹲細細給青雀幹手,擰開傷藥。
“若他真死了,你哭上半刻,便裝傷痛不支,讓張岫送你去昭宮,先在阿娘那睡。”把藥酒在青雀手上開,他說,“今晚有人哭靈,這裏太吵,你歇不好。”
“這……”青雀猶豫,“我畢竟算是兒媳——”
“他又不認你。”
趙昱過皮上每一寸青紫,既怕疼,又怕得不徹底,讓多苦,所以一下比一下謹慎:“何必為他辛苦。”
“你睡一覺,回家,去把孩子們接來?”他問,又加一句,“……你也回來。”
青雀沒有回應。
指尖在完好的皮上停頓,趙昱擡起臉,看到像是想笑,又似無奈,半晌,才對他說:“我不回來,還能去哪?留在潛邸?”
“不是!”趙昱連忙說,“我——”
“我……”他聲音低下去,笑了笑,“是我怕你走。”
青雀到了他的不安。他在怕。
可他又像并不需要的安和寬,不需要做出什麽承諾:“四海之,你哪裏都能去得。”他繼續進藥酒:“你不是……”
“我不走。”青雀笑著說,“別……”
“好。”趙昱應這句話。
他也笑著,剪斷棉紗,松松包起青雀手上的淤青紅腫,沒再說可以走,也沒問,是為了什麽留下。
站起,幹臉,洗淨手上殘餘的藥酒,他握住青雀沒傷的那只手,一起來看皇帝。
雲皇後正坐在龍床邊的繡凳上,用綢帕輕眼下,口中不輕不重,發出哀戚的哭音:“陛下……”
“父皇?”趙昱喚。
“阿昱!”雲皇後站起來,走到他邊,看見他眼中一片紅,藏在手帕裏的哭聲險些停下。
“你父皇——”
“陛下,駕崩了!”太醫院衆人此時才悲戚道,“陛下駕崩!”
“父皇!”趙昱和青雀立刻走向龍床。
屏風外,幾位重臣也大放悲聲。
太醫哀痛拜倒,奴婢掩面哭泣,一時間,整座紫宸殿裏悲音疊起。
“你父皇……既去了,”雲皇後哭著,哀聲說,“他的後事,你……”
“請太子殿下主持大局!”
左相的聲音傳進來:“廢太子殘黨未清,先帝又已故去,為國朝穩固,還請殿下繼位,主持大局!”
……
經幾位重臣連翻勸說,三讓過後,趙昱嘆息道:“登基之事,便由禮部商議。但要的是父皇的喪儀。”
他與衆臣快速議定了大行皇帝的停靈之,令宮中掛孝,鳴鐘報喪,命從明日起陸續放出清白之人,將這幾名熬了一整天的重臣暫且送去偏室歇息,又點了大行皇帝年無爭的幾個子,讓先出來哭靈。
趁此時無人,雲後走出屏風,把兒子帶到一邊:“怎麽了?和阿雀不高興了?”
這兒子可從七歲起就沒哭過了——至沒在面前哭。
也不信,他是因皇帝快死了,傷心到哭紅了眼睛。
“沒有。”趙昱想了想,對母親說,“是我做錯了事。”
“這……”雲後嘆道,“你們夫妻之間的事,我不多問。可阿雀是你自己不顧一切要娶的,你要知道珍重。”
問:“阿雀和你說了沒有?”
“什麽?”趙昱現在生怕還有什麽他不清楚,他錯過了,忙問,“說什麽?”
雲後一看便知,青雀應是沒說。
“這個月的月事來沒來?”便道,“除夕那日,我讓醫給診脈,便說似有似無。若這幾日,的月事還不來,那就大約是真有了。”
仿若膛又遭重錘。
和青雀說出,“前殿的畫,看見了”時一樣,趙昱眼前一片空白。
“別發愣了,”雲後一嘆,“快讓人給診脈。正是逢著國喪,禮儀不,趁今日若能診出來,先說出弱,也讓這幾個月吃些苦。可是從清早忙到現在,也不知上撐不撐得住……”
走回屏風裏,看見青雀還站在龍床邊,不知正想什麽,忙走過去,地喚了一聲:“阿雀?”
……
正和同僚回太醫院的曹院判,還沒下紫宸殿的臺階,就又被太監急急請去了東偏殿,送到太子妃面前。
在即將登基的新帝灰鐵一般的注視下,曹院判上又出了一層冷汗。
反複確認過脈象,他才站起,巍巍開口:“娘娘,陛下,太子妃娘娘……依微臣看,太子妃娘娘的脈象,確實該是有了。”
“賞。”趙昱張口。
“謝陛下!”曹院判連忙說,“微臣這就去寫脈案。還有……還有太子妃娘娘脈象還淺,又遭逢大事,近日,都該好生歇息……”
“是如此。”趙昱看他一眼,“怎麽讓太子妃安心歇息,不外人中傷,你知道分寸。”
“是,微臣都明白!”曹院判把弓得更低。
又等了片刻,看陛下和娘娘們都不再有吩咐,他才悄聲退出。
“我去看明日還放誰。”雲後便說,“阿昱,你多陪一會。”
“別送了。”一笑,示意青雀坐好。
張岫等人最後退了出去。
“怎麽不高興?”
青雀雙手護住小腹,低下頭,看自己還完全沒顯出形狀的第三個孩子,不再看從得知可能有孕之後,就跟在皇後邊,一句話也沒能對說出來的——孩子的父親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把僵的彎下,趙昱屈膝在前半跪,一如方才面對的姿態,“我不知道,你有了孕。”
“我也是才知道。”青雀把沒纏棉紗的手向他,“別怪我還要跟去祭祀——那是早就說好的。”
“不怪你……”趙昱地握住了這只手,又忙松開,改最合適的力道,“不怪你。”
他垂下頭,將嘆息的雙印上手背:“你……”
你是懷著孕,還置于謀反的危險。
你是懷著孕,在宮裏忙碌了一整天。
你是……懷著孕,知道了我的瞞。
但這些歉疚、愧悔、後怕……他一個字,都沒有再說出口。
“這是我……在今日之前,就想過的。”他仰起臉,追尋青雀的目,祈求的注視,“我會立你做元後,待我登基,再辦一次婚禮,真正用正妻之儀,將你迎進來。”
不是由“儲君妃嬪”,直接冊封皇後。
而是“帝王娶妻”,再辦一次大婚,將青雀三書六禮,真正以正妻的禮儀,迎大明宮。
“我從前……無理取鬧,”他說,“為你想封柳氏做側妃不高興。你說,就算你吃醋、嫉妒,這家裏的其他人,就能全都不見嗎。”
“現在可以了。——你不在意,也可以。”
他攥著青雀的手,盯住每一分、每一神變:“宋氏不封。李氏——”
“今日,就是李氏突然過來,對我說,有一件好東西,一個好地方,事關你我的分,要帶我去看。”青雀告訴他,“雖然,我是自願跟去看的。”
“可畢竟與人勾結,窺伺前殿,我已讓羅清去查了。”說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趙昱一哂,“那就讓——病逝吧。”
“但賜死李氏,不是因引你看到了……那張畫。”他又急忙解釋。
再次吻了吻青雀的手,他說明:“勾結奴仆,窺伺前殿,今次能設計你我,來日為皇子之母,更易起禍,不如一了百了。”
“好。”青雀說。
——你信我嗎?
趙昱沒有問。
他只是繼續說著:“張氏封人,薛氏、喬氏封鄉君,令工部新建郡王府,提前送三人出宮。”
青雀的心跳變快了。
大周宮規,帝王妃妾,自皇後之下,有正一品貴妃、淑妃、賢妃、德妃,為“四夫人”;正二品九嬪;正三品婕妤九人;正四品人、五品才人各二十七人;餘下、選侍、更不做定數。
張孺人封人,還在後宮嬪之,但令出宮居住,便是提前讓做“太妃”之意。
薛娘子、喬娘子封鄉君,更已不在“妃嬪”的範圍裏。
這是——
“柳氏,封縣君……郡君?”趙昱給青雀決定,“你同好,你定。”
“那就……”青雀的呼吸也不再完全平緩,“郡君?”說,“郡君正四品,與人品級相同。”
至不能讓阿瑩的名位低于旁人。
“好。”趙昱停頓。
青雀也抿了抿。
他最後要說的,是那一位。
看到青雀神改變,趙昱深深吐息。
他本沒打算在這種時候,這樣的地點,如此的形下,對青雀提起頌寧。可他需要坦誠,他不能再瞞。
“姜……頌寧,”他語氣稍低下去,目仍然與青雀直視,“頌寧,我想追封為淑妃,將來……”
他堅持地說了出來:“把大郎或二郎的子嗣過繼給三郎一個,讓,能後人香火。”
“好。”難以忍的片刻寧靜後,青雀應他。
“謚號,貞靖。”趙昱繼續說,“貞靖淑妃。”
德正固曰貞,直道不撓曰貞。
慎以位曰靖,厚德安貞曰靖。
“好。”青雀依然應下。
“我不是。”突然地說。
“你——”心髒驟然跳至口,趙昱沒有猶豫,立即回應,“你不是。”
他重複:“你當然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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