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7章 從來都信他 東宮太子，趙承祚。……

天牢外的夜空放晴了。雲層輕飄飄散開, 出一彎搖在天空的弦月。星辰掛在枯枝的高，仿佛開了一樹的花火。空氣冰寒，純淨, 又清。

青雀忽然想走一走。

還沒在皇城裏走過。人生的前十九年是奴婢, 後五年是妃妾，都不是能在皇城衙署旁走的份。現在不同了。雖然還是“後妃”，而非“吏”，可趙昱不會介意出現在員辦公的地方。

……有這個信心，對他。

“我想去兵部。”——看看趙昱做了八年多尚書的地方。笑問, “怎麽走？”

“奴婢給娘娘帶路！”張岫本不問為什麽, 也不勸，興沖沖要指路。

抱著手爐，青雀在張岫的指引下漫步。看一眼夜空，看一時枯木, 又見了不知哪一衙署裏的青松。

“那是司農寺。”張岫著後說, “東邊是祿寺, 再向東, 是太常寺。”

三十六名侍擡著輦，安靜跟在不遠。後, 還有以百計的仆從圍隨。但青雀知道，張岫不是在看他們。

他在等一個人。

“司農寺前面，就是六部了。”張岫再次開口，聲音和清脆的馬蹄同時響起。

“哪一個是兵部？”青雀笑著看向蹄聲傳來的方向。

“從南往北數，第四所就是。”張岫也翹首以盼。

他們都在等的那個人靠近了。他也是一麻孝服, 麻白在冰涼的夜裏如天上的弦月一般，清寒、溫和又顯眼。他下的駿馬卻是通全黑，皮在月下折出波的亮。馬上的人, 青雀知道他有一副還勝于駿馬的好……比如此刻，麻腰帶勾勒出他狼犬般的腰，更顯出他寬闊結實的肩和修長的，麻布的孝服，也被他穿得像立刻能去行獵。

“陛下！”張岫俯行禮。

後的上百仆從亦然盡皆俯，青雀只是仰臉看著他。他量高大，雖然型瘦，并不十分魁梧，但坐在馬上，更是不容忽視的一大尊。

——這一大尊在離還有幾丈遠時就跳下馬，丟下馬鞭，三兩步走到面前，了的“丈夫”。

一丈之的“夫”。

“這麽走著，不冷？”的丈夫仔細打量，手的熱度，沒問在天牢裏見人的覺如何。

“不冷啊。”青雀笑著把手塞在他掌心，也沒問他去送走廢太子的，“我要去兵部，你帶我看。”

趙昱又用手背了的臉，一手給了兜帽，帶著向前走：“兵部早就是長興侯做尚書了。我做尚書那幾年，也基本不在衙署，兵部就沒放過我什麽東西。”

“那我也要看。”青雀輕哼，“你管那麽多做什麽。”

“好，好，看。”趙昱低笑，“等過段日子方便了，再帶你去軍營走走？”

“那——”青雀故意拖長聲音，“也要看我高興。”

現在就很高興的青雀，跟著顯然也覺得快樂的趙昱，一起走進了兵部的大門。

大門、儀門，大堂、二堂。衙署的屋舍建築，其實與其他所并無多不同，用以裝飾的山石樹木，也并不比青雀去過的其他地方更加嶙峋奇詭或高大筆直。

可就是興致地走過了一間又一間屋子，看房舍裏的書櫃、書案、座位都是怎樣排布，看書案上的筆紙如何放置，看養著紅梅的青瓷花瓶——是現任兵部右侍郎有這樣的好雅興——趙昱讓把紅梅拿出去，換白梅，再把因新年休假幾日沒換的水給換了。

“明日吳侍郎回來，若知道是陛下親口讓人給他換的花，不知是會激謝恩，還是會惶恐來請罪？”青雀玩笑問。

“也許他問不出是誰換的，以為兵部撞進鬼了？”趙昱也順著笑道。

“哪有你這麽……清俊的鬼。”青雀小聲說。

說完，就移開眼神，趕去看別。

以為趙昱會高興地笑，或者高興之餘，反過來誇、調侃、逗。

可看了好一會右侍郎的筆架，也沒聽到後的人說一句話。

這是怎麽了？

想了想，青雀轉，正和他靠過來的臉對在一起。

“……哎！”

趙昱一手扶住，一手已指上了自己的臉，眼中滿是笑意，角卻在用力繃，好像要讓自己顯得沒那麽喜悅：“你覺得我……好看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青雀穩住，“是……好看。”

“真的？”他問。

“真的啊……”青雀掃視他的眉眼，想從上面找出任何不懷好意的跡象，“騙你做什麽。”

“從什麽時候？”他又追問，“什麽時候覺得我好看？”

——他果然又在逗！

“這還要分從什麽時候？”青雀飄開視線，“從……一開始啊。”

從和他的第一夜。

“是嗎！”趙昱雙手摟住，追的目，角終于翹起，“一直都是？”

“……嗯！”青雀不想再正經理他，含糊了應了一聲。

趙昱卻還不肯放開，追到耳邊說：“其實我以前更好看。”

什麽呀！青雀只好回看他：“那你還能回到十年前，把十六七歲的你帶給我？”

“那是不能。”趙昱笑著說，“可今後常在京裏，早晚能有以前的模樣。”

“只給你看。”他又轉到另一側耳畔。

青雀兩耳炸紅，瞥見跟隨服侍的人早躲遠了，連個頭都沒在窗外，便輕輕地碾了他一腳：“那有本事你別上朝，別見大臣，也別人服侍，把自己關起來，才是‘只給我看’。”

怔神之後，趙昱低笑：“原來娘娘喜歡這樣。”

“……臭不要臉！”青雀加大力氣，在他已經被踩過的靴子上，又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。

……

孝期需謹慎行事。從兵部出來，兩人只是牽著手，誰也沒再提不便對外人道的那些話。趙昱又親手抱青雀上了輦。

“走了這麽遠……累不累？”輦起步，他後知後覺地問。

“……不累。”青雀無奈，“我如何，你還不知嗎。這才幾步路。”

“是我突然想起，我還從沒陪過你懷妊。”趙昱看向的小腹，“連四郎落地，我都不在邊。”

“你今後常在京裏了，”青雀學他的話，“還怕不能陪我？”

“是如此。”趙昱一笑，輕輕將環。

他們又說了很多沒意義的話。青雀讓把輦停在紫宸殿前。

“我先送你回昭宮。”趙昱忙說。

“送我回昭宮，你自己又熬夜？”青雀輕笑，“我偏要看著你睡再走。”

趙昱沒強過，只得回東偏殿洗漱、更，躺在了換上素枕帳的床裏。

看他的確睡了，青雀才輕聲出門，自己回昭宮安歇。

第二天清早起，去紫宸殿之前，青雀先到臨華殿見了雲後。

今日母後也醒著，理當來問安。

雲後滿面是笑讓坐在邊，正有來回稟：“昨夜得知兒都沒了，趙良娣和魏良媛承不住，懸梁自盡了。”

“是嗎。”雲後的語氣似乎稍有嘆，“人死萬事消……都以昭訓之儀，妥善安葬了吧。”

那趙書溶從前對阿昱和昭宮的算計，就寬容些，不計較了。

……

趙昱對這兩個人的死也并不在意。

“自己尋死，就隨們。”他下一句便對青雀說，“安排好了，你每日戌正二刻守靈，在那跪兩三刻鐘，就有人扶你去室。你再從室悄悄回昭宮，別人怎麽守都別管。”

“禮部議定，先帝的廟號是‘高宗’。”他牽著，來到書案前，“這是我給四郎取的名字，你看怎麽樣？”

書案上一張明黃宣紙，用他一貫的鋒銳字跡，寫著“承祚”兩個字。

“這……”青雀手指收，回向他，“你確定……嗎？”

“這有什麽不確定。”趙昱對笑，“當然確定。”

“四郎是你我的長子。”他從後環住他的妻子，他的人，認真、誠懇地對說，“壽終有盡，將來這天下，會由我們一起于他手。我對他……絕不會似先帝對趙顯。”

“好。”青雀轉，用同樣溫堅定的力道，回抱住他，“我信你。”

從來都信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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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帝的喪儀有條不紊推進。大明宮易主，所有衙署全力運轉，各宮殿也在加快清理，預備正式迎接新主。

先帝崩逝的第三天，所有被關在宮裏的無辜皇親、臣子、誥命已盡被放出，送歸各家。

第四天，原東宮妃妾也皆出家完畢。

第六天，與昭宮相對的華宮暫被整理出來，迎了暫居在此的主人，新皇後江青雀。

潛邸的四個孩子被接進宮裏，每日由羅清、張岫和嚴嬤嬤、李嬤嬤一起照管，同大姐兒一起給先帝舉哀。

二郎還多穿了一重孝：

他的生母李氏，已在元月初六日病亡于潛邸，死因是多年孱弱，又驚懼之下突風寒，連日高熱不退，藥石無效。

其餘妃妾，還都留在潛邸。

孩子們進宮那日，青雀見了阿瑩一面，讓回去，安其他的人心：

和趙昱，不是準備把其他所有妃妾都置之不理了，而是另有安排。

到先帝駕崩的第十日，趙昱著裘冕，于含元殿登基。

新帝正式發下的第一道聖旨，是尊生母皇後為太後。

第二道聖旨，是冊立王妃江氏為中宮皇後，令禮部擇吉日，辦娶妻婚儀、冊立大典。

第三道聖旨，便是冊立他與皇後的長子，亦是他目前唯一的嫡子——皇四子趙承祚，為本朝儲君，東宮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