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呦！”

一聲悶響，兩個嘶氣。

兩人撞得各自后退，眼見著小五要倒過來，正理頭面上點翠水鉆的白思思嚇了一跳，連忙擋在林青面前。

還好這些打小學戲的昆曲演員們下盤都穩，退了幾步，兩人各自險險停住了。

白思思回神，放下護住林青的胳膊。

真了火，惱得豎眉：“這里可是化妝間，又不是田徑跑道，你們莽什麼？這十幾萬一套的頭面撞壞了都是小事，傷著我家角兒怎麼辦？”

“對不起對不起，實在對不起，我沒看好路，”撞進來的那個連聲道歉，“五師哥你沒事吧？”

“我沒什麼。”小五擺了擺手，站直回頭，“對不住白小姐……林、林老師，沒著您吧？”

林青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輕輕拉了下白思思尾，讓小姑娘沒再繼續發火。

聞言回眸，淡淡一笑：“沒關系，下次小心些。”

“一定，”小五了額角，回頭問撞了自己的那個，“出什麼事了，你這麼急進來？”

“五師哥，唐亦——就湯集團那個瘋子，他又來劇團了！”

“什麼？”

進來這人一副“狼來了”的語氣，驚慌難定的，聲量也高，原本就不大的化妝間里頓時聽了個清清楚楚。

房間另一頭，團里師兄弟們聚集的化妝鏡前跟著一片低呼。

小五回神問：“來砸場子的？”

“那好像沒有，他只說劇團這塊地是湯集團的，又有對賭協議在，他來看是為了集團利益。”

“湯集團什麼時候在乎過這麼一小塊地皮的利益了，我看還是來找事的……大師兄現在人在哪兒？”

“大師兄正陪著他呢。”

“那我去找團長。你們稍安勿躁，別生事。”

“哎。”

小五一走，房間里頭就過來了幾個迫不及待的，上來跟撞進來的這個打聽況。

“真是唐亦啊？這回虞瑤來了沒，那可兇的大狼狗來了沒？”

“都沒見著，就看見那瘋子一人了。”

“嗐，堂堂湯太子爺，就咱劇團這麼塊小地皮，他總惦記著也不嫌掉價嗎？”

“畢竟是為了博人一笑。他不惦記，虞瑤的現代歌舞團可惦記著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幾人著聲聊得熱鬧。

林青這邊獨一張化妝鏡，安靜，聽得一清二楚。沒什麼反應，旁邊整理那套點翠頭面的白思思看著卻有點心不在焉。

頭面師傅給林青整理過得緞子似的青簾，抬頭窺見，笑問：“白小姐平常不是也最喜歡聊這些事嗎，今兒怎麼不過去？沒事，我這邊不用你幫手。”

“我不，我那個，改邪歸正了。”白思思心虛地瞅林青。

林青闔著眼，安靜得像幅人畫兒似的，也沒說話。

白思思的目一落，就到林青那頭羽似的長發上，而一看見這襲長發，就想起那天在影樓護理室里和人嬉笑著進來，回頭一瞥。

昏暗的把那人形打磨得修長清，半明半昧的側影里他半垂著眼，總是張揚或凌厲的面孔在那一刻卻安靜得近溫順，他認認真真地，梳著人的長發。

烏黑的發和那人冷白的指節反差出最極致的對比，自上而下，在他指間慢慢落……

那畫面帶著近的意味。

白思思心神一慌，不敢再想下去。清了清嗓子，低頭去擺弄那一桌的花鈿長簪。

等閃著鉆石水的點翠頭面戴好，林青自己從妝鏡前的首飾盒里挑揀出兩支絹花。一枝兩朵，勾在耳側，細骨朵兒流蘇似的垂下來，把雪白小巧的耳垂半半遮。

再盈盈抬眸，眼尾勾翹著往鏡里一起。

“啊呀。”

白思思在旁邊嗖地一下捂住了臉。

“角兒，你再拿杜麗娘看柳夢梅的眼神看人，我就得辭職了——我要為自己的向負責！”

林青無奈，淺笑半含：“你能不這麼不正經麼。”

白思思張開指頭，眼珠黑溜溜的帶笑：“我是實話嘛，角兒您只要一了杜麗娘的戲，看人就總能把人骨頭看了。”

林青不再搭渾話，起。

為了保證昆劇團三場戲的票座達標，在第一場被演砸了口碑的況下，第二場尤為重要。

林青專程帶來家里幾套私人訂制的戲服，此時上這套酡底百蝶刺繡的對襟褙子就是其中之一。

酡底子最挑人，稍黯些就會被過。偏林青一白勝雪，比起酡的秀麗半點不落，只顯得清雅出塵，能艷煞牡丹亭里滿園春。

“角兒，離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呢，您要出去走走嗎？”

“嗯，房間里悶。”

“那我陪您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兩人往化妝間的門前走。

圍著之前撞進來那人的師兄弟們又多了幾個，興許是怕擾著林青，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轉移陣地挪到門旁去了。

這會兒幾人聊得正熱，沒注意林青和白思思過來。

越往前走，那邊話聲越清楚些。

“唐亦”的名兒已經聽不著了，口出口的一個個，全是“這個瘋子”長，“那個瘋子”短的。

白思思聽得不安，眼去看林青的反應。但只見家角兒低垂著眉眼，睫像蝶翼似的，輕輕勾卷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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