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亦和林青的外公外婆見過一面——單方面的,在那次他利用唐紅雨設計冉風含的餐廳。

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門外這對年過古稀的夫妻。

而元淑雅和林霽清并不認識這個站在林青前的年輕人，不過這并不耽誤他們對對方做出一個基本的判斷。

盯著年輕人了幾秒，元淑雅的眉就輕皺起來。

唐亦今天沒戴帽子也沒戴口罩,夏末季節里只穿了件單薄的休閑白T和長，那張五和毓雪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著凌厲和攻擊都十足的漂亮。

略微凌隨意的黑卷發使他看起來的年紀比實際還要小。幾圈白繃帶松松垮垮地垂在頸下,出一尾的紅刺青就更扎兩位長輩的眼了。

尤其是來的那雙眸子,黑得幽深湛亮,盡管尚帶余笑,也莫名人有被什麼兇惡東西盯上的覺。

不是善類。

——

林霽清和元淑雅對唐亦的第一印象就非常簡潔明了。

“外公，外婆,你們怎麼突然過來了？”林青驚訝得回不過神。

“去見了一位老同學,順路過來看看，”林霽清抬手在元淑雅的肩上輕拍了下，住妻子要開口的話,他溫和笑著進來，“明天不是中秋節嗎，給帶了一份月餅。”

林青走過去接，同時輕聲說：“您跟外婆要注意，以后有事讓我來就好了。”

“知道你去了外地，我們以為你今天回不來,”林霽清像隨口問，“中午就回來了？”

“嗯，中午一點多。”

“……”

林霽清和元淑雅進到病房里面。林芳景很有神智清明的時候，這會兒不認人。護工杜阿姨和兩位老人打了招呼，找理由先出去了。

房間里除了林芳景，就剩下他們四人。

唐亦一直站在墻邊，沒過。

林青知道他不習慣這樣的場合,他從來沒有長在過一個正常的家庭里，也從來沒有和所謂的長輩們正常地相過，他連怎麼稱呼合適都不知道。

所以就那麼安靜站著，像個做錯了事被罰站墻角的孩子。

林青看得心疼，幾次將目落過去，想給他眼神示意讓他過來，可那人垂著眼，一次都沒看見。

就在林青遲疑，要是走過去把他牽過來，會不會讓林霽清和元淑雅對他的觀不好的時候，余觀察兩人的元淑雅輕聲開了口。

“青，這個孩子之前沒見過，是療養院里，或者你們團里的人嗎？”

林青一怔，沒想到外婆會這麼問，本能地想維護唐亦：“不是，他是我……”

“弟弟。”

“？”

林青差點不確信自己聽見了什麼，愕然回眸。

那人卻已經走過來，睫瞼低垂著，眉眼間緒沉郁安靜：“我姐姐是團里的人。”

元淑雅：“哦，你是青同事的弟弟，那你過來這邊是？”

“明天中秋，家里讓我過來給林阿姨送點東西。”

順著唐亦視線見桌旁和墻角送禮用的禮盒，元淑雅看起來緒稍微放松了些，“第一次見青帶朋友過來，我看你們好像也的，是好久前就認識了？”

最后一句時，元淑雅的目落來林青上。林青還在唐亦扯的這個謊里不解地看著他。

唐亦再自然不過地接話：“我是年初認識的，姐姐。”話尾那人一眼，正對上林青的視線，“家里也想讓我進劇團里工作，所以我最近在跟著姐姐實習。”

元淑雅：“哦，是這樣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那一句一個的姐姐喊得林青心里像小蟲子啃來咬去似的，古怪極了。

偏偏外公外婆當面，那人扯謊扯得信手拈來一本正經，林青又沒辦法直接落他面子。

在心底輕嘆順便記了唐亦一筆，林青只得默認。

元淑雅和林霽清陪林芳景坐了一會兒，就起準備回去。

林青：“我送你們回去吧。”

“不用了，有司機在樓下等著。你那場演出累幾天了，快回家休息吧。”林霽清說。

“…好。”

林青確實有話要問唐亦，也就沒再強求。送二老出門前，經過唐亦旁，目已經落過去。

“對了，你明天……”恰在此時，元淑雅回，正對上兩人目膠著，一頓。

林青慌忙回眸：“外婆？”

元淑雅沉默幾秒，說：“明天中秋節，你什麼時候回家里？”

林青：“我早上過去。”

元淑雅：“好，那你先忙吧。”

眼見著元淑雅和林霽清就要邁出門去，林青心頭一跳，還是沒忍住開口：“外婆。”

“嗯？”元淑雅腳步一住。

林青輕聲：“我明天能，帶他一起過去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空氣寂靜。

連唐亦都驚愕地向林青。

林青不練地給唐亦圓謊：“他，家人都不在北城，一個人過中秋節太冷清了……他姐姐讓我照顧好他的。”

元淑雅的目像某種審判。

許久后。

“好，那就一起過來吧。”

“——”

林青如釋重負。

等把二老送到電梯間，林青回來的第一時間就走到靠在窗邊的唐亦面前：“唐亦。”

唐亦回過。

林青：“這個謊又是為什麼？”

唐亦沒說話，他低眼看著面前漂亮的小菩薩，興許是跑的，或者是惱的，緒給雪白的頰染上一點緋紅，茶瞳子了水似的剔，勾人。

然后他嘆了聲，俯靠下來，好大一只還要往小菩薩頸窩里偎，聲音也藏得悶悶的：“因為你外婆不喜歡我。”

林青一啞。

格是藏不住的，尤其是唐亦這樣張狂又恣意的子。即便他神態懶散，故作安靜甚至乖巧，他的眼神，言語，甚至一個作，可能就足夠像林霽清和元淑雅這樣歷經滄桑的老人看本。

而林青了解的外公外婆，單論喜惡，元淑雅確實絕不會喜歡像唐亦這樣格的年輕人。

更甚至可以說，唐亦在元淑雅每個喜好點的極端相反的位置。

林青抬起手，輕抱住他，又安地給懷里難過的大獅子順了順：“可我喜歡你呀。”

“……”那顆茸茸的腦袋在頸窩里了，“他們讓我離開你怎麼辦？”

林青輕笑：“外公外婆不是那樣不通達理的人，如果我說你是我喜歡并且選擇的人，他們會尊重我也會尊重你。”

唐亦：“可他們還是不喜歡我。”

林青無奈：“你以前明明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你的。”

唐亦沉默了會兒，更地抱住懷里的小菩薩：“他們和是你沒辦法割舍的人，如果他們不喜歡我，那你會難過。”

“……”

林青一怔。

覺自己心里好像被大獅子出鋒利的厚爪靠近，然后它出一趾，卻收起鋒利的尖爪，小心翼翼地用乎乎的墊輕輕了一下。

得林青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
終于知道唐亦這樣的子，怎麼會那麼耐心、日復一日地來陪林芳景，來給林芳景講故事了。

林青輕聲：“你抬頭，唐亦。”

“大獅子”很聽話，微卷的黑發離開頸窩，那雙幽黑的眼映著林青的影虛像。

林青說：“人是很復雜的生，每個人都是由很多很多面組的，揭開它們以后才能看到最里面的那個本質。但人又是很敷衍、很武斷的，所以他們明知自己有很多面，看別人卻總只看一面，還要拿這一面來給那個人標簽。”

唐亦默然幾秒，垂眸笑：“小菩薩是在開導我嗎？”

“我是在講一個事實，”林青說，“如果他們像我一樣了解過你，撥開過那些鋒利的面，見到過最真實本質的你，那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喜歡你、你——而你值得這樣的喜歡和。”

“他們會麼？”

“或許需要時間，但一定會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林青杏眼微彎下，視線一落又想起什麼：“哦，還有這個。”

唐亦垂眸，就見小菩薩抬了雙手，從他頸前頸后輕巧地繞了幾圈，給他取下了系頸的繃帶。

那一尾紅痕跟著出來。

林青將繃帶收疊起，同時輕聲道：“明天和我回家的時候，不要纏著這個了，你又沒有傷生病。”

唐亦：“看到這個刺青，他們不會覺得我像怪麼。”

林青手指一頓，認真抬眸：“我這兒還有一個事實，你要聽嗎？”

“只要是小菩薩說的，我都聽。”

“嗯，”林青垂下眸子，認真疊手里的繃帶，聲音輕和，“每個人小時候心里都住著一只怪，長大的過程，就是把那只怪一點點關起來、然后扔下深淵的過程。”

唐亦勾笑：“那看來我的那只沒能關住。”

“因為沒人教你去關它，沒人教你該怎麼長大，”林青疊好繃帶后重新抬眸，茶瞳子澄澈著，“而這不是你的錯，唐亦。你跟正常的我們是一樣的，你只是需要再學一些東西。”

“……”

唐亦眼神一，靠下來垂眸著，目莫名帶點危險的閃爍：“你想教我嗎？”

林青有些不解他的反應：“你不想我教你嗎？”

“想歸想，但是，”唐亦輕瞇了下眼，“我怕我剛剛撒的謊給了你什麼誤解。”

林青：“嗯？”

“關于你姐姐這件事，”唐亦啞聲俯下來，輕吻的，“如果你喜歡，那我可以在床上這麼喊，但這不代表真的要你做我姐姐。”

林青：“……”

林青：“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