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等杜泠靜開口,阮恭傳了話來,道是二老爺杜致祁回來了。
“不過二老爺說,二姑娘眼看就要及笄了,住在顧家不合適,讓姑娘明日隨二老爺過去,把二姑娘接回家里來。”
秋霖睜大了眼睛,“兩坊就隔著一條崇文門里街,接二姑娘回家,還要這麼興師眾?”
這話竟引得姑娘輕笑了一聲,姑娘一笑,又引得在窗下避雨的雀兒,歪著腦袋朝姑娘啾啾了兩聲。
姑娘素來不敢這些小東西,怕驚著它們,此刻卻不歪了歪頭,細瞧那啾啾小雀,輕聲喚了廊下的艾葉,“給它捉條蟲子吧。”
艾葉應聲去了,秋霖見姑娘真是有閑心,仍看著那雀兒。
“舍南舍北皆春水,但見群鷗日日來。【注】但愿咱們能趕在年前返回青州,明歲開春,勉樓里也有鳥雀鷗鷺日日飛來。”
說話間,艾葉已了個蟲子來了,雀兒啾地一聲就仰頭吃進了口中。
秋霖則眨著眼睛,訝然又不解地看向姑娘。
姑娘竟覺得他們能趕在年前回青州?那麼姑娘口中顧家今日在商議的大事是?
秋霖有些猜測,又不太確定。
待翌日跟著自家姑娘到了顧府,萬老夫人和顧大老爺在上首正坐,自家二老爺也坐了一旁,眾人只看向下首的自家姑娘,自家二老爺問了過來。
“……你既這般不嫁,我只能同你妹妹外家商議,讓代你嫁過去。靜娘你可答應?”
秋霖深吸一氣,顧家商量了一日的大事,可真是個大事啊!
連忙轉頭看向自己姑娘,見姑娘一息猶豫都沒有。
點了頭,“我答應。”
這麼干脆利路地點了頭,縱然杜致祁心有預計,此刻也略略驚訝。
顧揚嗣在旁,喜爬到了眼角上,這下好了,永定侯爺了他外甥婿了,害怕沒人找他辦事?
梁氏微微皺眉看了杜泠靜一眼。
而坐在最上的萬老夫人,一點意外都沒有。
有些人自以為聰明清醒,其實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。
這樣的人,尤其是子,可見得太多了。
道,“大姑娘既然應了,這事可就說準了,變不得了。”
不得讓這位杜家大姑娘答應,還得立個字據才好把這事坐實。
誰知立字據的話還沒說,卻聽見那位姑娘開口回了這話。
姑娘著一湖藍長,面若平湖,可下一息說出的話,倏然將堂中掀起波瀾來。
“二妹替嫁可以,但我需得叔父先答應我一樁事。”
微頓,目從眾人上掠過。
“分家。”
“從今日起,杜氏一門兩房一分為二,兩家花開各枝,互不相擾,妹妹得家高門,我送上喜禮,而我姻緣諸事,不勞叔父費心。還請叔父先行應允,你我叔侄二人立下字據,我自帶回青州由杜家族老,為此事見證。”
一如方才點頭應下毫不猶豫,此刻亦開門見山地把話說了。
杜致祁雙眼瞪大地愣在那里。
顧揚嗣眉頭鎖,梁氏亦驚奇卻不敢言語。
而上首,萬老夫人端著茶碗的手了一。
不再似方才那般側著子用眼角打量過去,而是自己都沒留意地正了,看向這閣老獨。
自己讓青兒替嫁一事,提前猜到了!且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,直接提出了分家。
這家一分,就算是自立門戶,在青州自然有杜家宗族照看,還有蔣氏在旁幫襯。萬老夫人原還想著給尋個老鰥夫讓嫁過去,但兩房一分家,杜泠靜不同無關,連杜致祁都一句話說不上了。
沒想到,真是沒想到!
但萬老夫人目直直往上落去。
“大姑娘二十出頭的年歲,竟敢主張與叔叔分家?真是聞所未聞。”
說去,見杜泠靜面不變,本不以為意,萬老夫人直接道,“若是你叔父不答應呢?”
杜致祁不看住了侄。
他要是不答應,怎麼可能分得家?
然而杜泠靜開了口,“若叔父不肯分,替嫁的事只能罷了。”
不急也不躁。
萬老夫人還真沒見過幾個似這般沉得住氣的姑娘家,“替嫁的事,是你妹妹替你分憂。怎麼?難不大姑娘想自己嫁過去?不顧念蔣家三郎了?”
一下就住了杜泠靜的肋,秋霖手下都攥住了,恨不能給這老太婆一拳,但更著急看向自己姑娘。
誰知姑娘卻淡淡地笑了笑,并沒有回應這話,反而起了來。
“房中悶了些,恕杜泠靜先往院中吹吹風,諸位長輩繼續吃茶吧。”
說完,帶著人直接出了門去。
一走,顧揚嗣就問想杜致祁,“你侄這是什麼意思?”
杜致祁悶著頭不言語,但梁氏卻見婆母萬老夫人臉變了一變。
顧揚嗣不知道是什麼意思,萬老夫人卻知道。
眼下替嫁之事,說起來是順著杜泠靜不想嫁人的意思,但其實最想要替嫁事的,可是顧家和杜家二房。
若是他們還想事,那就只有答應兩房分家,不然誰也別想好。
看起來是他們住了杜泠靜的肋,但實際上那姑娘早看穿了他們的心思。
萬老夫人多年沒有過這種被人掣肘的覺了,竟然被一個無父無母的孤鉗了胳膊。
惱怒而煩躁起來,問去杜致祁。
“你這個做叔叔的,連侄都管不了,真是讓人笑話!”
杜致祁不回應,只低著頭念了一句,“非要分家……”
顧揚嗣這會明白過來了,他倒是沒什麼猶豫。
“那就趕分了,往后青兒家去侯府,什麼榮華富貴沒有?還在乎青州那點家底?”
話是這麼說,但萬老夫人更覺口發悶了,悶得眼前打晃起來。
可他們真能和杜泠靜耗下去?
一旦杜泠靜了陸侯夫人,顧家就岌岌可危了。
……
顧家廳里如何氣氛低悶,杜泠靜不用想也知道。
但秋越來越深了,外面的風漸漸刺骨起來,也讓人立不住。
秋霖問去姑娘,“萬一他們不答應怎麼辦?”
杜泠靜沒有立時回話,只了頭頂高闊秋空。
萬老夫人邊的管嬤嬤突然到了前,道是萬老夫人請回去。
待杜泠靜回到廳里,目越過叔父,向萬老夫人看了過去。
兩人目相接的瞬間,廳中似滯住一般,杜泠靜眸平緩如水,萬老夫人卻漸漸潰了下來。
“你叔父已經答應……分家。”
話音落地的瞬間,秋霖簡直要跳起來,卻見一貫穩重的姑娘,也在袖下默默攥了手。
萬老夫人讓人上筆墨紙硯來。而杜泠靜早在昨日晚上就擬好了分家文書。
萬老夫人瞧著早早擬好的文書,臉越發難看。
杜致祁則低頭看著那文書中分割之項,目一直晃不已。
半晌,他忍不住問了杜泠靜一句。
“你……只要勉樓?”
杜泠靜默然點了點頭。
公中的老宅、田地、鋪子,以至澄清坊宅邸都沒要,只留了父親給置辦的嫁妝,和母親從前的嫁妝,以及幾位跟隨父親與多年的仆從。
梁氏訝然看了一眼,顧揚嗣輕輕嘖了一聲,催促杜致祁,“那趕立字按印吧。”
倒是萬老夫人幽幽點了杜致祁一句。
“勉樓才是杜家價值千金之,縱不要書冊,那刊印之社也該歸到你名下才是。”
勉樓之所以能屹立不倒,不有杜家財力支撐,還有刊印發行的印社,為勉樓源源不斷地供給購置維護之資。
萬老夫人一提這話,秋霖已忍不住要與吵起來了。
杜氏印社能有今日,其中七都是姑娘之功,萬老夫人竟然要印社分去二老爺名下。
沒了印社,只余勉樓,姑娘怎麼可能守得住?
杜泠靜也不皺了眉,可以什麼都不要,但要遵祖父與父親志,將勉樓不分不散地撐下去。
萬老夫人住這要出,才覺心口松快了點,又點了杜致祁,“你可要想好了。”
誰知杜致祁搖了搖頭。
“要走印社,勉樓就要散了。”
他看向杜泠靜,低聲,“你拿走吧。”
杜泠靜怔了一怔。
萬老夫人則一口氣沒上來。
“姑爺懵了不?”
這等關鍵時刻,他竟又犯了腦子拎不清的病!難怪做怎麼都做不上去!
但杜致祁卻只搖頭,沉默地接著拿起筆來在分家文書上簽字按了手印。
杜泠靜亦如是。
不過須臾,杜氏兩房分家落定。
平靜而迅速地,連杜泠靜自己都沒想到。
杜致祁只跟說了兩句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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