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眼觀鼻，鼻觀心，愧疚得不敢抬頭。是太后寢宮的侍婢，卻過黎昭不小恩小惠，一時緒復雜，跪地磕了一個響頭，端著空碗匆匆離開。

拿著掃帚的迎香跺跺腳，大罵對方是白眼狼。

黎昭淡然許多，沒有怪罪那名宮，在夾中生存的弱者，多數不由己，不是同心泛濫，換作是，也會為了保命，送來這碗湯。

“迎香，連累你同我過苦日子了。”

迎香扭回腦袋，尚且水的臉上勉強出一驕傲的笑，“娘娘說的什麼話？奴婢與娘娘榮辱與共。”

黎昭沒再說什麼，仰頭著瓦的屋頂，冷宮不比浮翠流丹的宮宇，沒有地龍，冷氣侵，可再不濟，還有皎潔的萬千星辰照耀。

皎潔與冬日極配。

抬起手，著月拂過指尖。

自那日起，黎昭眼中的彩，是由夕和皎月替構的，再沒了年輕帝王的喜怒之。

一晃半月過去。

偏僻一隅，無人問津。

約中，黎昭覺出還是到了誰的照拂，才會無人來打擾，要知道，人在落魄時，最容易吸引落井下石的人以及腌臜之流。

“會是何人呢？”

剛好走進門的迎香額頭的汗，大冷的天，鏟雪鏟得皮冒熱氣兒。小胖丫頭的臉蛋不再水，有些干燥起皮，腰也瘦了一圈，“娘娘在嘀咕什麼？”

“沒什麼。”黎昭為自己綰了一個簡單的發髻，走到迎香面前，作勢要取過手里的鍬，“你歇歇，我來鏟雪。”

“使不得！奴婢不累！”

看著氣一日不如一日的主子，迎香忽然懷念起時與主子在屠遠侯府相的場景，那時的主子氣紅潤，眉眼飛揚，驕似火，別提多意氣高昂了。

果然，一宮門深似海。

私下里沒外人，迎香小聲喚了聲“小姐”。

黎昭子一僵，眼眶發熱，抬手小丫頭的腦袋，溫聲道：“以后別喚我娘娘了，我不是了。”

“小姐可后悔宮？”

是否后悔癡心錯付了多年？

黎昭收回手，面朝落雪的破舊小院，齒吐出縷縷白汽，“悔了。”

幾乎沒有做過后悔的事，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倔強子，唯獨在喜歡蕭承一事上，后悔了。

主仆二人著片片落雪，在沒有地龍的屋子里，肩挨著肩互相取暖。

其間，迎香拿著幾枚私攢的金葉子去賄賂一名把守冷宮的侍衛，想讓他送些炭過來，可無論是銀骨炭還是普通的木炭，都要經由司禮監管事的準許。

拿錢辦事，侍衛上下打點一番，可最終沒了后文。

深夜，淅淅飛雪襲窗，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，菱格中的明瓦覆上一層冰花。

司禮監的舍房，執筆太監曹柒倚靠在羅漢床上，腳踩湯婆子，由跪在一旁的宮小梅紅腳捶，另有兩名太監小財子和小寶子候在一旁，隨時等待差遣。

小梅紅是曹柒邊可心的侍婢，心細如發，一面盡心侍奉，一面不忘出聲提醒：“廢后仍是娘娘，主子還是賣些人過去，別做得太絕。”

那麼千百寵長大的貴，哪過陋室衾的罪啊，真要讓翻，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。

要麼，就往死里整，才無后顧之憂。

曹柒閉目按顳颥，聲音懶倦，配以玉粹冰潤的姿容氣韻，人看得移不開眼。

可謂男通殺。

“冷宮沒有燃炭一說，是咱家怠慢了嗎？”

沒等小梅紅接話，一旁的小財子哈腰笑道：“哪里哪里，二總管都是按規矩辦事的，怎可為了一個廢后壞了規矩？小奴這就去訓斥那個多管閑事的冷宮看守。”

可找到結二總管的機會，小財子拳掌，他這種人，自認是里的雜碎，才不會講什麼舊分。落塵埃的皇后，與螻蟻何異？越磋磨高位跌落的人，越解氣。

“狗東西，是不是哪天我落魄了，你也要踩上一腳？”曹柒沒睜眼，細眉舒展，語氣不像教訓人，更像是含諷的笑罵，沒過心頭。

小財子趕忙跪地表忠心，惹笑了一旁的小寶子。

小寶子撇撇，出門攆走了那名前來要炭的侍衛。

桌上燭臺一盞，潸潸堆淚，火苗平緩地燃燒著，亦如曹柒此時的心境，心緒緩緩飄忽，憶起很多年前，自己跪在宮闕一角拭地板，目所及，是一道穿青衫的頎長影，矜貴如霧中荻花，難以及。

青衫后，跟著條“小尾”，橘白，驕似火，一口一個“承哥哥”。

宮人都要捧著，捧著屠遠侯唯一的嫡孫、黎氏最后一個嫡系子孫——黎昭。

想到此，曹柒舒展的眉頭慢慢擰川，卻在聽到小寶子匆匆來報時，眉頭更。

“二總管，小奴適才聽說，陛下、陛下去了冷宮！”

更長永，雀鳥枝頭無哢聲。

死寂的冷宮一角，丹檻斑駁破舊，草木凋敝，毫無生氣，卻在一襲青衫蒞臨后，跪滿看守的侍衛，連夜里巡視的軍將領都急忙趕來，跪在帝王面前。

不清這位明明是九五至尊卻喜歡穿青衫的帝王的心思。

蕭承在小院里靜立了會兒，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曹順擺擺手，示意眾人悄然退離，曹順則是拎起迎香的后脖領，將人一并帶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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