擔憂沈梨初郁結于心，裴聿并沒有帶沈梨初回家，而是去了鄉下。

小時候經常來這邊避暑，長大后因為學業繁忙的原因，沈梨初也有好幾年沒來過了。

這里其實是裴家的祖宅。

偌大中式四合院建立在半山腰，雖然極多的材質是木質的，但因為年年都在修葺，看起來并不破敗。

聽見車響，年邁但神矍的管家立刻迎了出來。

“梨梨和聿爺來了啊。”

沈梨初乖乖喊道：“李爺爺！”

外面日頭曬，李管家趕招呼兩人進屋，“知道你們今天來，你們李特意熬了一大鍋土湯。”

土湯熬了一大上午，早就熬得湯鮮味了。

“李爺爺，那有炸小魚嗎？”

“哈哈哈，當然有，知道聿爺喜歡吃炸小魚，我昨晚特意讓方家那小子今天一早帶了一簍子回來。”

那小魚是鎮上有名的小零食。

數量極，撈出水面即死，價格自然便宜不到哪兒去，但味道能鮮掉眉。

聽見李管家口中所說的方家小子，裴聿眉頭便擰一塊。

小時候，裴聿每年到鄉下來，姓方的那家伙就一直黏在沈梨初后。

李看見沈梨初，就二話不說盛了一碗湯。

小火熬制的湯上面飄了一層厚厚的油，但李遞給沈梨初的那一碗湯，卻將上面那層油撇得干干凈凈。

院子里面有一棵年份極大的梨樹，樹冠遮天蔽日，上面未的青梨將枝椏墜得彎彎。

梨樹下。

沈梨初坐在小竹椅上，喝著裴聿一勺一勺喂過來的湯。

天氣有點熱，湯也燙燙的，沒幾口下肚，沈梨初的鼻尖就沁出了點點汗意。

看見沈梨初胃口這麼好，裴聿也開心的。

湯碗只有掌大小，沒幾口就見底了，很快，裴聿就喂完最后一口湯。

沈梨初，眼睛亮亮地告訴裴聿，還想喝湯。

被裴聿無拒絕了。

天氣這麼熱，年年沈梨初又苦夏得厲害，再喂一碗，待會兒正餐就該吃不下了。

沈梨初癟了癟，也只能作罷。

梨樹下還有一張搖椅秋千，還是小時候裴聿親手制作的。

用釘子固定木材的時候還不小心砸到了手，指甲蓋滿是淤青，因為要面子又害怕沈梨初擔心，就沒敢讓沈梨初看見。

沈梨初起，坐了上去，輕輕晃了晃：“那麼多年過去了，還是那麼穩固。”

“小心點。”

裴聿跟了過去，在秋千搖椅上坐了下來，護住沈梨初，以免不小心從秋千上落。

沈梨初氣呼呼道：“裴聿，你什麼時候能不把我當小孩子啊。”

裴聿挑了挑眉頭，輕哼一聲：“你什麼時候能頓頓吃兩碗飯，我就不把你當小孩子。”

那還是算了吧。

沈梨初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繼續和裴聿爭論這個問題的比較好。

從樹葉隙中有零星照進來。

恰好，沈梨初面前就有一塊，好奇地出手擋著玩。

裴聿垂眸著，突然低聲道：“小乖，你看，有那麼多人期待和你見面。”

沈梨初愣住了。

“你晚上不在家的時候，老裴每天都會念著你，怕你半夜突然生病，也怕你一個人害怕。”

“我跟他一起去裴氏集團理工作時，他還將裱在辦公室的那篇作文得意洋洋地展示給我看，說是每天看到這篇作文，有再多疲憊也都一掃而空了。”

“工作狂魔的于士更是時不時就打電話回來。時間要是晚了，你睡著了，還會讓我拿著手機到你房間去，隔著屏幕看看你。”

“因為期待和你見面、和你同桌吃飯，謝長宴每到一個假期，都非常期待開學。”

像這樣，期待和沈梨初見面的人，實在是太多太多了。

裴聿輕輕捧起沈梨初的臉，用拇指拭去臉頰上的眼淚：“小乖，你那麼乖，那麼善良，那麼心，有太多太多的人排著隊想要來你。”

“所以，請不要害怕，好嗎？”

沈梨初猛地撲進裴聿懷中，小聲哭泣起來。

見狀，裴聿出手，將人打橫抱在懷中。

沈梨初被裴聿抱在懷中，兩條搭在裴聿結實的臂彎上，手臂則環住裴聿的脖頸。

哭了很久。

全程，裴聿都沒再出聲勸。

“聽爺爺說，因為我是早產兒的原因，勉強出了醫院后，就一刻也離不得人，所以我自小是在Daddy懷中長大的。”

“媽媽不期待我的降生，期間差點小產過好多次。”

“在我出生后，一度想掐死我。”

“在我能記得住的記憶中，我和見面大概有四五次吧，但每一次我都能清楚地覺到，其實是我的。”

“Daddy和媽媽只要一見面就會發爭吵，最后一次爭吵也是因為我太黏人了。”

“媽媽奪門而出，Daddy去追，我也跑了出去。地上玻璃碎片刺穿腳心，可能是因為太疼了，我就忍不住哭了，一邊哭一邊喊讓他們不要丟下我。”

“媽媽停住了一會兒，但沒有回頭。”

“Daddy回頭看了我一眼，然后也沒有回頭。”

“再后來的事，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“等再次睜開眼睛，我就在了遇見你的那棟別墅中。”

“獨自生活兩年之后，直到遇見裴聿你。”

說話的時候，沈梨初是低垂著頭的，不敢抬頭看裴聿。

停下說話之后，沈梨初怯怯地抬起頭，在看見裴聿那一刻，忽然就愣住了。

裴聿哭了。

怕眼淚滴到沈梨初上，他甚至是偏著頭的。

沈梨初想替裴聿干凈眼淚。

可裴聿的眼睛就像是世界上最小的汪洋，從里面流出的淚水永無止境，怎麼也不完。

沈梨初收回了手，然后慢慢俯下，將臉在裴聿的前，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不是故意想瞞著裴聿他們的。

只是害怕裴聿他們也覺得自己太不乖、太黏人了，然后就像Daddy和媽媽一樣，離而去。

那樣，就什麼都沒有，什麼都不剩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