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穗和喬映霜的電話打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鐘還沒結束。

通話前，季晏辭和寧穗正商量著去酒店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館吃時令食。

結果，從下午五點半等到晚上七點十分，他們還沒從房間里出去。

電話剛打半個小時的時候，季晏辭去寧穗的跟前晃悠過。

寧穗側躺在沙發上，抬給了季晏辭一腳，踢在他的大上，示意他走遠點。

季晏辭知道寧穗在說正事，沒有過多打擾，他去隔壁書房理工作。

因為要一起在南城長住，他們從原先的行政套房，搬進了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。

寧穗一個人外出，行事作風會比較低調。

機票買商務艙，酒店訂五星套房，不季晏辭的財富，也不掩飾自己是個小富婆。

但季晏辭在邊，又會按他的標準來。

收放自如。

總統套房空間寬敞。

他們各自待一個房間，互不打擾。

季晏辭回復完兩封郵件，又開了一個簡短的公司部會議，寧穗的電話還沒打完。

他又晃悠到的跟前。

用口型問：“你不？”

寧穗抬眸看了季晏辭一眼，又朝他踢出一腳。

這一次，季晏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寧穗的腳踝。

“誒！”寧穗沒有防備，發出一聲驚呼。

電話那頭的喬映霜話音一頓：“怎麼了？”

“沒事。”寧穗忙說，“霜霜，你等我十秒鐘。”

說著，寧穗掌心覆住手機話筒，微微傾與季晏辭低語：“你再等我一會兒嘛。”

冷知識，語音通話可以開靜音。

手掌隔絕不了全部聲音，指間出的細碎話音，斷斷續續地傳進了喬映霜的耳朵里。

“等多久？”

“就一會兒。”

“一會兒是多久。”

“你別催我，你等不及你先去吃飯。”

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“唔！”

“你好了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捂著話筒的悶響消失，寧穗清晰的聲音傳來：“霜霜，你繼續說。”

電話一共打了兩個小時十五分鐘。

不是話講完了。

而是喬映霜講累了。

大部分時間是喬映霜在講，寧穗在聽。

們約好，吃個飯，晚上繼續聊。

掛斷電話，喬映霜靠在床頭閉目養神。

疲于去想自己的事，開始想寧穗和季晏辭。

他們真好。

誰還記得，他們幾個月前，還在互相對抗。

你瞞我，我調查你；你掌控我，我逃離你。

眼看著要產生裂痕。

寧穗突然選擇放下過去。

是真的說放下就放下，說不過問就當真連一個字都沒再問過。

甚至于，寧穗放下了，喬映霜還沒放下。

喬映霜偶爾會主跟寧穗提起案子的進展。

比如，喬映霜在開庭之后發現，原來寧槿才是幕后的布局者。

季晏辭和寧槿是合作關系。

寧槿接近沈凌枝，是為了通過沈凌枝去切斷沈家和文家的合作。

與有價值的人，利益換，相互利用。

與無價值的人，只做餌，無畏犧牲。

喬映霜無法忍，從小到大，寧槿一邊利用寧穗，一邊給一微薄的善意，一邊嫌棄無能無用，一邊又什麼事都不告訴。

季晏辭還幫著寧槿一起欺瞞寧穗。

結果寧穗說：“大事者，不拘小節。”

拘個蛋。

喬映霜不是不懂。

知道從政界拉一個高位者下臺要付出多心。

但是太冠冕堂皇了。

路燈下，有明即有暗，亙古不變。

只是，一代換一代，上層人之間的對抗，傷的永遠只有下層人。

季晏辭對寧穗的瞞，喬映霜無法理解寧穗如何能做到釋懷。

結果寧穗說：“他有他的事要做，我有我的事要做，我想把自己的時間放在自己的事上。”

這句話，初聽時，簡直像分手宣言。

可寧穗和季晏辭的卻越來越好。

是在刻意逃避過去嗎？

有可能。

以的格，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，的確會選擇逃避。

喬映霜突然也好想學一學寧穗的逃避大法。

生活太苦、太累、太無奈，太多問題砸在頭上，太多人在和作對，要一一解決，沒有力，好想睡一覺。

好想像寧穗一樣，用一個呼吸的時間放下過去的所有，只專注眼前自己想要的東西。

要離婚，不要和垃圾男人寫在同一本結婚證上，不想再給秦氏打工，已經擁有獨立創業的能力和資源。

不想被懷孕生打人生計劃。

想把耳朵閉起來，不管別人怎麼說，哪怕被說自私，也不要去在意。

但是做不到。

喬映霜快在意死了。

尤其是被秦越指著鼻子罵了一通。

分明可以反駁，卻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回去。

吵架吵輸了。

比殺了還難。

如果不是寧穗及時打電話勸導喬映霜，當時真的快要不上氣。

口像是了一塊巨石。

喬映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，勿忘初心，勿忘初心，勿忘初心。

可心里好。

用寧穗的話說：道心。

的道心了。

喬映霜以前總說寧穗太能吃窩囊氣。

現在好想學。

以至于，寧穗吃完飯回來匆匆和喬映霜打電話，喬映霜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：“怎麼當一個氣包？”

寧穗：“啊？”

“別人給你兩掌，你怎麼做到忍下這口氣？”

寧穗迷糊：“沒人打我掌啊。”

喬映霜平靜道：“你老公沒打過你嗎？”

電話那頭倏然安靜下來。

寧穗手掌捂住手機話筒，側對季晏辭說：“你先出去嘛。”

季晏辭摟著寧穗的腰，目沉沉地盯著看。

今天難得早回來，吃飯倉促不說，連親熱的時間都沒有。

剛才從私房菜館回酒店的路上，季晏辭費勁說服寧穗，晚上讓他陪打電話。

他保證不打擾。

結果喬映霜張口就聊家暴。

寧穗張口就讓季晏辭出去。

季晏辭用口型對寧穗說：“回答。”

你老公沒打過你嗎？

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？

當著季晏辭的面回答不了嗎？

季晏辭什麼時候打過寧穗？

難不在床上打兩下屁也算？

別太上綱上線。

寧穗堅持讓季晏辭出去，小聲說：“我等下跟你說。”

季晏辭深深地看了一眼寧穗。

他起離開房間。

他似是在生氣，關門時，攥門把猛地一拽。

寧穗預判到門板撞擊門框會發出巨響，閉眼頸，睫輕輕抖。

可預想中的“砰”聲并未炸開——季晏辭在門扇框前瞬間卸力，掌心順著金屬把手出半寸，門板像一片羽般輕輕落進卡槽，只極輕地發出“咔噠”一聲。

寧穗小心翼翼地睜開一只眼睛。

房門已經關上。

手機聽筒里傳來喬映霜的聲音：“穗穗？”

“嗯，我在。”寧穗應聲，“你說。”

“剛你老公在你旁邊？”

“沒事，他出去了。”寧穗換了個放松的姿勢，斜靠在沙發上，記起喬映霜的問題，回答道，“季晏辭沒讓我過氣。”

喬映霜所謂的“打掌”，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打掌，而是指氣。

們姐妹之間才能默契地聽懂對方的暗喻。

寧穗意識到喬映霜是想聊問題。

那自然不能讓季晏辭旁聽。

“穗穗。”喬映霜輕吸一口氣，“我不是要挑撥你和你老公的，我是發自心地想知道，你怎樣去原諒一個人。”

寧穗回答道：“原諒的前提是犯錯，季晏辭沒有犯過錯，至在我看來，他做的事沒有到犯錯的程度。”

“那其他人呢？文瀾和文淑芬呢？你如何原諒？”

“我沒有原諒們呀。”

“你不在意們。”

“我只想把我喜歡的人放在心上。”

“你不恨嗎？”

“霜霜。”寧穗沒有繼續回答喬映霜的追問，反問道，“你想原諒秦越嗎？”

喬映霜眉心蹙起：“不想。”

“你是不是覺得你應該原諒他？”

寧穗的問題讓喬映霜陷短暫沉默。

“那你就原諒他好了。”寧穗語氣輕松，“和拋妻棄子的渣男比起來，他犯的錯不算太大，浪子回頭金不換，如果他愿意為了糖去努力做一個好父親，你也該給他這個機會。”

寧穗的這番話，喬映霜更不知道該怎麼接了。

“好了。”寧穗輕拍了兩下手，“從現在開始，你原諒他了。”

“你先找一下你原諒他之后的覺。”

“他為他以前的賤給你道歉，他發誓他以后再也不會對你說難聽的話，你和糖和你婆婆，將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三個人，他保證不會讓任何其他人越過你們。”

“霜霜，你找到原諒他的覺了嗎？”

喬映霜實在不知道什麼樣的覺才原諒。

勉強回了一個字：“嗯。”

寧穗又問：“原諒他之后，你還喜歡他嗎？”

喬映霜不假思索：“不喜歡。”

這三個字一出口，喬映霜心底糾纏的線松了半扣。

恍惚中明白過來什麼。

其實寧穗上次就說喬映霜搞錯了重點。

在坐月子期間，腦袋混，思緒模糊，總是控制不住被影響。

靜默半晌，喬映霜問寧穗：“你喜歡你老公嗎？”

“我當然喜歡。”寧穗也不假思索。

“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他。”

“你知道的，他幫過我很多次，他每一次救我于水火時，他在我眼中的形象都特別高大。”

“他比我，比我懂更多道理，我不喜歡旁人對我說教，可是他跟我講的道理，我都會聽，就像以前老師教我道理，他和我喜歡的老師一樣值得我信任。”

“我喜歡他許多年，從來沒變過。”

“他也喜歡我。”

“他說，他的人生分兩部分，一半是事業，一半是生活，而我是他的生活，他每天里有一半時間都和我在一起，他喜歡抱著我，我能到他對我的喜歡。”

“不管他瞞著我做過什麼事，我相信他是因為喜歡我，就像我當初是因為喜歡他，才會跟他提離婚，我覺得是我拖累了他，我希他找到更好的另一半，卻沒有過問他的意見，平白惹他不開心。”

“這個東西，經不起反復捻，再濃烈的心意也會被磨細沙，一吹就散。”

“而且，我覺得，最好的關系，是兩個獨立靈魂的相互映照，不綁架對方，不自己，只是單純——‘我有底氣獨自彩，但仍選擇與你并肩’，我要以松弛的狀態和他在一起。”

喬映霜被寧穗塞了滿的狗糧。

但在狗糧的腥香味中，還是品出了婚姻失敗的原因。

喬映霜不喜歡秦越。

甚至嫌棄他。

才華、品格、能力、氣質，沒有半分優點。

他們因欺騙的外貌、沖下的、對聯姻的期待而在一起。

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將消磨殆盡。

沒有仰慕，更難包容。

當喬映霜認清現實，徹底將婚姻視作利益換之后，秦越又跳出來和喬映霜談。

將說得冷無。

對。

就是冷無。

喬映霜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。

“什麼氣不氣的，我干嘛要為一個我早就不在乎的人生氣。”

“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。”

寧穗贊同道：“是呀。”

兩人這一聊，又聊了一個多小時。

掛斷電話，寧穗跳下沙發，匆忙去找季晏辭。

剛剛季晏辭好像是生氣了。

要趕解釋一下。

寧穗在隔壁書房找到正在工作的季晏辭。

探進半個腦袋，假模假樣地叩了兩下門。

季晏辭抬眸看了寧穗一眼，淡淡道：“過來。”

寧穗立馬撲進季晏辭懷里，解釋道：“霜霜在坐月子，心不好，老是胡思想，我要開導。”

“剛剛不是問你有沒有打過我，而是問你有沒有惹我生氣的意思。”

“我們生之間的悄悄話，不方便給你聽，你別在意。”

季晏辭沒有深究，而是突然問道：“我和喬映霜一起掉進河里，你救誰？”

寧穗：“……”

呆愣了一秒，才說：“我不會游泳。”

的人生只有學習，沒有時間學游泳。

“假設你會。”

“可你們倆不是都會游泳嗎？”

“假設都不會。”

寧穗：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