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越依舊穿著那襲纖塵不染的月白長衫，袂拂間，似有清輝流轉，襯得他整個人愈發溫潤如玉，如謫仙臨凡。

他的目先是溫地落在喬念上，角噙著一抹淺淡而安的笑意，這才轉向床榻上的宇文昊，從容不迫地躬行禮：“見過二殿下。”

宇文昊的目如鷹隼般銳利，將沈越從頭到腳審視一遍：“沈先生來得，倒是突然。”

多年前，藥王谷谷主沈墨曾來過棠京一趟，所以宇文昊認得沈越，也知道，沈越是沈墨唯一的嫡傳弟子。

然而，昨日影七剛現護住喬念，今日沈越便隨而至，這巧合未免太過刻意？

宇文昊心中疑云布。

沈越恍若未覺那審視的鋒芒，邊笑意未減，語氣閑適得如同閑話家常：“說來也巧。昨夜花燈璀璨，棠京上元盛景難得，在下便帶了影七在街上隨意逛逛。未曾想，竟撞見一場禍事，好在影七機警。”

他話語微頓，眸自然而然地轉向喬念，帶著恰到好的關切，聲音也和了幾分：“念念，沒傷著吧？”

喬念眉眼彎彎，含笑搖頭。

一旁的宇文昊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份稔與親昵，劍眉微蹙：“沈先生與喬姑娘……竟是舊識？”

“何止是舊識。”沈越的目再次落回喬念上，那眼神里的縱容與暖意幾乎要滿溢出來，“家師在世時，曾指點過念念幾招醫。算起來，是念念的半個師父，那麼在下，自然便是念念的半個師兄了。”

宇文昊的目如刀，在沈越坦溫煦的面容與喬念平靜無波的臉龐之間來回梭巡。

喬念懷藥王谷至寶“九曜玄芒針”，與藥王谷淵源頗深，這點宇文昊心知肚明。

然而，影七的出現卻像一尖刺！

誰人不知影七乃是藥王谷歷代谷主的影衛，形影不離？

這不得不讓他心底浮起一個驚疑的念頭——難道喬念已了新任谷主？

此念雖看似荒謬，畢竟喬念年紀尚輕，可影七的存在本，便是最有力的佐證，由不得他不往那想。

此刻沈越這番“半師半兄”的解釋，聽在耳中，更像是一層心編織的、為喬念開份的煙幕。

宇文昊眸轉沉，狐疑之更濃，他盯著沈越，語帶鋒刃：“影七……如何會跟隨沈先生左右？沈谷主此刻又在何？”

“師父自然是在谷中靜修。”沈越笑容依舊，仿佛對方問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，語氣輕描淡寫，“更何況，以家師的武功修為，這天下間能近他者寥寥無幾，又何須影七時刻護衛？”

這解釋倒是合合理，宇文昊曾目睹過沈墨出手的風采，深知其深不可測，放眼整個江湖，能與其匹敵者亦是麟角。

莫非，沈越說的都是實話？

眼見宇文昊眼底的銳利和狐疑終于有所松，喬念適時上前一步，聲音清越：“師兄遠道而來，想必車馬勞頓。殿下大病初愈，也需靜心休養。不如，讓師妹先引師兄去安頓歇息？”

宇文昊頷首應允。

待兩人徹底走出宇文昊的院落，踏喬念那方清幽僻靜的小院，房門在后輕輕合攏的剎那，喬念臉上強裝的平靜面瞬間瓦解，出毫不掩飾的驚喜彩。

倏然轉，一雙眸子亮若星辰，直直著沈越，聲音里是不住的雀躍：“師兄怎麼突然就來了棠京？”

沈越看著卸下所有防備后流出的真，眼中亦漾開溫的笑意，如春風拂過深潭。

他緩步走到桌邊坐下，執起茶壺，從容地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，方才抬眸，目沉靜而專注地落在喬念上：“你獨自離開后，我心中便時常掛念難安。想到你孤一人，置這龍潭虎般的棠京漩渦之中……”

他頓了頓，語氣溫和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，“谷中諸事雖繁，幸有幾位長老可堪托付。你曾說過，你是我師父留給我唯一的親人了。所以，我思慮再三，終究還是放心不下，便跟來了。”

他聲音放得更輕，卻字字清晰，“只想著，能為你分擔些許，略盡綿薄之力也好。縱使只能于暗，護你周全，亦足矣。”

一番話，字字句句，沉甸甸地敲在喬念心坎之上。

一強烈的酸直沖鼻尖，心頭像是被注了一久違的，滾燙的暖流，瞬間充盈四肢百骸。

凝著沈越溫潤如玉的側，間似被什麼堵住，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聲帶著濃濃鼻音、飽含依賴的輕喚：“師兄……”

“了？”沈越看著微紅的眼眶，輕輕一笑，端起茶杯淺啜一口，眸中帶著了然與寵溺，“那……眼下可有師兄能替你分憂解勞之事？”

喬念心念一，立刻在沈越對面坐下，正道：“師兄知道我此來棠京，是為尋找虎衛與蕭衡下落。可眼下，虎衛至今杳無音訊，楚大哥他……”

提及楚知熠，喬念秀眉微蹙，下眼底憂，話鋒一轉，“不過我已設法聯絡虎衛舊部，料想不久便會有回音。眼下更棘手的，是蕭衡的傷勢！”

深吸一口氣，神凝重，“蕭衡重傷在，不僅經脈寸斷，顱中更有瘀堆積，導致他忘了近幾年的記憶。這些傷，若在平時，于我并非難解之癥。可如今最棘手的，是他竟還潛伏著‘蝕骨纏’！這蝕骨纏之毒不知為何，竟與蕭衡顱的瘀彼此滲、纏繞，形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共生之態！”

聽聞此言，沈越臉上那抹溫和的笑意瞬間斂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肅然。

“連你都束手無措？”

喬念解毒的功力，他是見識過的，連他都自愧不如。

喬念重重點了點頭，“不知師兄可有什麼法子，能在化開蕭衡顱瘀的同時，解了蝕骨纏的毒？”

沈越眉心低沉，隨即便想到了一件事，“還真有個法子，藥泉。”

藥泉之力，極為奇特，若能在藥泉之替蕭衡治傷，必定能制蝕骨纏的毒。

喬念皺了皺眉，“可，棠京離藥王谷，太遠了……”

沈越微微想了想，便又道，“除了藥泉，那就只有紫玉凝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