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早朝，沈昌過得是戰戰兢兢。

陛下臉不算好地點了他，話里話外都是指責他從前寵妾滅妻，干出了許多混賬事：

“謝太師乃國之棟梁，你既娶了謝家小姐卻不善待，是看不起謝家，還是打朕的臉？”

沈昌冷汗登時下來，膽戰心驚跪在地上，嚇得臉都白了：“陛下，微臣豈敢？”

他心里一片翻江倒海，不明白陛下怎麼突然提起他的家務事？

很快他想到了什麼，瞳孔一震，難道是皇后了手？！

果然，只聽崇德帝冷哼一聲：“你不敢？你若是不敢，皇后也不至于拖著病求到朕跟前，要朕下旨令你與謝氏和離！”

沈昌暗暗咬牙，謝氏竟然如此決絕，為了與他和離不惜讓皇后娘娘出面干涉！是瘋了不？！

事到如今，只能盡可能將態度擺正，他重重磕了個頭，言辭懇切：“從前是微臣昏了頭，從今往后微臣勢必好好善待夫人……”

“晚了！”崇德帝不耐地抬手打斷他，“木已舟才來補救有什麼用？朕命你二人速速和離，從今往后婚嫁各不相干，你可有意見？”

都到了這一步了，沈昌哪敢有意見？他若敢表出毫的不愿，豈不是明擺著對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滿？

他只能咽下滿腹苦，訕訕地接了旨：“謝陛下。”

同僚們看向他的目著晦的鄙夷，沈昌緩緩攥了手，他不愿因和離而背負罵名，現在卻以最狼狽的姿態被迫和離，面子和里子都丟了！

早知如此，他還不如直接答應了謝氏！

因為有陛下的干涉，和離的流程進行得很快，沈昌怒極，回府的第一時間就寫了和離書，扔到謝氏面前：

“你想要的和離書，我給你！現在你滿意了？”

謝氏撿起掉落在地的和離書仔細瞧了瞧，確認沒有任何錯，角翹了翹：“多謝大人了。”

目的達，也沒有計較沈昌惡劣的態度。

破天荒地對他展笑，竟然是因為拿到了和離書，沈昌愣了一下，很快重新被怒火籠罩：“為了這麼件小事，你竟去求皇后娘娘，害得我在朝堂上丟盡面，你怎麼如此狠心？”

謝氏臉淡了下來：“只是件小事，老爺卻拖著遲遲不肯給我答復，那我也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。”

漲紅了臉，他的眼里仿佛有炙熱的火焰燃燒，咬著牙道：“好！這麼多年夫妻，你竟一點面不講！往后若是后悔，也別怪我不念舊！”

后悔？

謝氏眼里閃過一抹譏諷：

只后悔為什麼沒有早點提出和離？

——

幫母親達了夙愿，沈棠寧只覺得心頭卸下了一塊沉重的包袱。

空陪母親回了趟謝家，到了門口，母親卻顯得有些躊躇。

大概猜到了什麼，輕聲詢問：“母親可是怕外祖父責怪？”

和離雖說比被休棄好聽，但總歸也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。

謝夫人彎了彎，眼神帶著點復雜：“你外祖父是個重規矩又古板的人，你外祖母去得早，他不知如何教導我們為一個優秀的當家主母，只能事事嚴苛，力求盡善盡。和離之事我事先未曾與他商量，他恐怕會心存不滿。”

沈棠寧聽了這話，安靜片刻才出聲：“在外祖父眼里，您首先是他的兒，其次才是別人的妻子、母親……在兒了委屈的時候，沒有一位疼兒的父親會忍心怪罪。”

當然了，的父親除外。

謝夫人怔了怔，眼底有一恍然。

大表嫂迎著們進門，也沒有追問些什麼，只是笑著道：“知道你們會登門，一早便讓廚房準備午膳了，老太爺在池邊喂錦鯉。”

謝夫人笑了起來：“這個時辰，我以為父親會在書房。”

大表嫂會意一笑：“如今賦閑在家，不必像從前一樣勞，他老人家也輕松了許多。”

謝夫人只前往，沈棠寧沒有跟過去，大表嫂目送的背影離開，回過頭來，語氣委婉：“你母親可還好？”

想，好歹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，乍一和離，心里滋味兒定然不好。

沈棠寧彎了彎眉眼：“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。”

大表嫂若有所思，也跟著笑了起來：“那倒是件好事。”

“二表嫂呢？”

……

遠遠瞧見池邊的影，謝夫人的腳步變得有幾分沉重。

謝太師……如今已經不是謝太師了，謝老太爺正悠閑地往池里灑著魚食，看上去心還不錯。

謝夫人久久站在原地，他瞥了眼后，慢悠悠道：“來都來了，傻站著干什麼？”

謝夫人收斂了思緒，走上前：“兒見過父親。”

謝老太爺回過頭來，認真端詳，突然眼神逐漸深沉：“琳瑯，你在沈家了委屈，為何不早與我講？”

聽到悉的稱呼，謝琳瑯突然眼眶一熱：

了親后，人人沈夫人，從鮮活肆意的謝琳瑯，變了一個冷冰冰的稱呼，不得不學著不聲，打理府中雜務。

日復一日的生活將打磨得冷淡而鋒利，久而久之，竟也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。

謝老太爺的神了下來：“傻孩子，父親又不會怪你，你怕什麼？那沈昌對你不好，咱們換了他便是！”

謝琳瑯角微微一，原本的頓時變得哭笑不得，從前怎麼敢想，這種話竟會從那古板的父親口中說出？

原來竟沒有棠寧了解的父親。

垂下眼睛：“都過去了，父親。”

謝老太爺的心卻有些沉重，醞釀了許久的話口而出：“你可怨我？”

沈昌這個婿是他挑的，當然，慧眼如炬的謝老太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，許是當年的沈昌偽裝的很好，又許是他還未歷經場利熏染，還未長現在這副圓世故的模樣。

他是有些欣賞出貧寒，文采出眾的沈昌的，不然也不會不計較門第出，將小兒嫁給他。

可這世上，最容易變的就是人心，最復雜的就是人。

謝琳瑯抬起眼睛：“從前怨過，現在不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