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清失憶了。

以前祝箏只在話本子上看過這種癥狀，了重傷的人，忽然忘記了某一段時間的記憶。

祝清現在就是如此，并非全然不記得了，譬如記得自己姓甚名誰，何長大，但日子瑣碎，也說不清從哪里不記得的，總之祝箏想問的那段日子是徹底說不上來了。

祝箏心里又懸起來，面上卻先安了迷茫的祝清，只教回到祝府后如何應付祖母。祝清學的仔細，問什麼都對答如流，總算先把祖母打發了過去。

隔了一日，方惜辰又來了。

他見祝箏在府上松了一口氣，又聽祝老夫人說原來是被太傅大人走接的三姐去了，連聲說了好幾句，“怪不得怪不得。”

怪不得太傅大人會出現在水云樓，怪不得太傅大人說要尋人卻一直盯著阿箏，原來尋得就是阿箏姑娘。

方惜辰其實很符合祝老夫人的擇婿條件，府門高，爵好，家世能祝府借一份力又不至于吞了祝府，子又人看得，說白了就是人傻的恰到好。

他來得勤，最高興的當然是祝老夫人，連忙安排了個風月的景，把祝箏和他一道塞進了風雨亭中培養。

方惜辰屁還沒坐熱，就先喋喋把方才那一番“怪不得”的悟說給祝箏聽了，祝箏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。

方惜辰看出的跑神，問道，“你想什麼呢阿箏？”

祝箏瞧了一眼方惜辰。

方惜辰正在吃桌上的葡萄，滿塞得鼓鼓囊囊。

祝箏又瞧了他一眼，眼里忽然閃過點，捂著猛地咳嗽了起來。

方惜辰連忙問，“你怎麼了？”

“病了。”祝箏立刻道。

方惜辰：“啊？那要不進…….”

不等方惜辰說出個子丑寅卯，祝箏接著道，“你能帶我出府找個大夫嗎？”

方惜辰愣了愣，“為什麼要出去找大夫？”

祝箏沒多解釋，“因為我想出去。”

雖然接近于說了句廢話，但方惜辰嚼著葡萄略微思考了一刻，抑揚頓挫地“噢”了一聲。

“我懂了我懂了，我瞧著你那個祖母說話的樣子，恐怕比十個方守謙加起來還要迂腐嚴格。上次我就看出來了，你年紀小，無非是想出去玩一玩嘛。放心，我也經常這樣干，人的天不可拘束，我替你打掩護好了！”

祝箏沒想到他居然也察言觀地理解了的難，著實被方惜辰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打了不，真實道，“方侍郎，認識你真是太好了。”

方惜辰深表同道，“我也覺得太好了！要不是認識阿箏，我現在肯定已經被我大哥提溜著在另一家府上提親了，哪還能這麼瀟灑地在這吃葡萄。”

祝箏被他逗笑，容道，“謝謝你，方侍……”

方惜辰：“誒？說了別這麼，又忘了？”

祝箏連忙改口，“謝謝你，小方公子。”

方惜辰雖然本意是讓表字，但這個小方公子聽著也不錯，好像還更順耳些。

祝箏接著道，“出府后，無論看見聽見什麼，小方公子都不要多問，你幫了我這個忙，以后也可以找我幫一個不問‘為什麼’的忙，好不好？”

方惜辰消化了一會兒，眼睛一轉道，“好啊！我還真有個這樣的忙要你幫呢！”

“好，那就。”祝箏毫不猶豫地同意，起道，“現在就出發，待會兒你去對祖母說要帶我出去踏青，帶著嬤嬤不太方便，不如祝三姑娘一起陪著。”

方惜辰笑呵呵答應了。

這個小方公子雖然看著不甚靠譜，但辦事效率意外很高。不出一刻，就帶著祝清和祝箏出現在了盛京城里最好的東覃醫館里頭，且心地找了個大夫，又心地回避了。

一頭鶴發的大夫一邊給祝清把脈，一邊向祝箏確認道，“方才你說是記不清楚東西？”

“只有一段不記得。”祝箏來之前已經查過了醫書，“大夫，我看書上說，若是過傷，腦袋里存了淤便會導致這樣，勞煩您千萬看仔細些。”

大夫聽完，皺著眉頭搖頭道，“不是外傷，用藥過量。”

祝箏心里一沉，“什麼藥？”

大夫沒答，看向祝清，指著祝箏問道，“是你什麼人？”

祝清笑了笑，“是我妹妹，一母同胞的妹妹。”

大夫出個放心的神，才又看向祝箏，說了藥的名字，“含宿子。”

祝箏從來沒聽過，“這味藥是干什麼的？”

大夫解釋道，“益填髓，補滋。”

話落，祝箏和祝清面面相覷，大夫看出這兩個姑娘年歲尚小，索更直白道，“助孕。”

祝清愣了，祝箏傻了。

不等兩個人有什麼反應，大夫接著說，“不過以后千萬不能再喝了。”

頓了頓，向祝清道，“你已有兩月孕了。”

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地，祝箏臉刷白，如遭五雷轟頂。

見多識廣的大夫見這樣反應，神平淡，問了一句，“要開什麼藥？落胎的還是保胎的？”

祝清亦愣了許久，倒是比祝箏先冷靜下來，垂著眉目道，“勞煩開副保胎的方子吧。”

直到大夫寫好方子，包好四副藥，祝箏都沒回過神來，仍呆呆坐在診桌前面如死灰。

醫館里人來人往，祝箏只覺得自己像坐在一詭異怪誕的夢境里，旁嘈雜的人聲都像細細碎碎的鬼言鬼語。

這個毫無預兆的消息徹底把祝箏打懵了，懵到不知如何反應。

不知道過去了多久，祝清拎著藥包站起了，了祝箏的頭，“箏兒，我們該走了。”

祝箏終于回過神來，像行尸走一樣起，著祝清平靜過頭的臉，張了張口，一番番言又止。

“箏兒，我知道你想問什麼。”

祝清神很靜，甚至看不出什麼意外或起伏，像一個空的瓷瓶，聲道，“對不起，現在我只能回你一句不記得。”

祝箏滿口苦，眼眶都是酸的，見祝清這種反應，最起碼沒有排斥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，更是心如麻，不想在這個時候追究太多傷了阿姐，只能強撐著笑了笑。

“阿姐為何要說對不起，我只是想問一問，待會兒要不要去買幾件小娃娃的裳……”

方惜辰瞧見祝家的一雙姊妹出來時臉各異，祝箏扶著祝清先回了馬車上，自己站在馬車邊上出神。

方惜辰小聲問了祝箏一句，“進去時還好好的，出來為什麼這副模樣？大夫說什麼了？”

祝箏沒回，像個霜打茄子般地委頓不堪，方惜辰拍了拍腦袋道，“瞧我忘了，我這個忙不能問為什麼。”

祝箏抬眼看了他一眼，勉強笑了笑，無論如何，方惜辰都是幫了忙，不能對人家冷臉相向。

只會看最簡單臉的方惜辰見祝箏笑，只以為好了，立刻問道，“阿箏，現在可以幫我的忙了嗎？”

祝箏默了默，沒想到方惜辰要幫忙都不隔夜的，雖然這會兒沒什麼樂于助人的力氣，但出于守諾的誠義，還是點了頭。

“上次太傅大人說記得你，對不對？”方惜辰神兮兮地問，“這次你們又一起去接了三姑娘，理應更了些吧？”

祝箏莫名張了一瞬，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，“……怎麼了？”

方惜辰嘆了嘆氣，“前兒個我從水云樓回去后，正巧趕上大哥休沐，便興沖沖地告訴他說太傅大人請我喝了茶，結果我那木頭瓜腦的大哥本不信我，說我莫不是在說夢話，真真是氣死我了！”

方惜辰掏出一把空白的紙扇，“所以阿箏能不能幫我個忙，請大人幫我題個扇面，什麼字都。”

接著，又一本正經地補了一句，“對了，不要問為什麼！”

祝箏沒想到是這麼個忙。

何況還用問為什麼嗎？他不是已經把原因全說出來了嗎……

祝箏頗有些哭笑不得，但仍應了一聲“好”，手接下了扇子。

事已至此，眼下唯一的線索只在太傅大人那兒，不能坐以待斃。

這幾日，一定要想辦法同容衍見上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