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話的是一短打的年輕小哥，穿的花紅柳綠，站在一個花紅柳綠的船頭上。

小哥喜氣洋洋的說了一長串話，祝箏聽了聽，大概明白過來“花船夜會”為什麼帶了個“花船”的名頭。

接下來小哥對著太傅大人說了好些客套話，祝箏都左耳進右耳出了，只顧著踮腳往西去。

河面上飄著一艘艘細長的竹篷船，兩頭翹起，全都裝飾的瑰麗炫目，珠寶氣，船遍鮮花明珠，船篷頂上扎著各式的綢布花燈，什麼天鵝曲頸，雙龍戲珠，仙托月……讓人看花了眼。

但花紅柳綠小哥站的這船，并非多麼富麗，船篷上頂著的是個雙燕銜春桃，淡翠柱綢窗，四面垂著細蔑的青竹簾，搭著一層水青的煙羅紗，一副菱格漸彩的琉璃簾晃晃生。

配著水波中搖碎的月，倒是顯出格外的淡雅清幽來。

“好品味。”祝箏贊嘆，回頭看容衍，“大人選的嗎？”

容衍沒答，牽著祝箏上船坐下，“累不累？”

不問還好，一問祝箏的確覺出點累來，從河道下游下車逛到西碼頭，再坐船游河回東面停馬車的地方，勞逸結合，祝箏由衷佩服，這個安排真是妥帖的毫無短。

船艙布置的同樣清雅，熏著清雅的香，溫著清雅的茶，清雅的沒邊了。

在船上有四面竹簾遮著，祝箏放松不，但也不肯摘頭上幕籬，容衍輕挑開出的臉，也沒堅持讓摘。

月明星稀風淡淡，祝箏趴在船舷上玩水玩的很痛快。

做生意的在哪都會做生意，河上還有賣小玩意的商販船，與各個花船肩時賣幾聲。

一個賣燈的商販船靠近時，船頭的招牌上掛著一盞玉銜珠的花燈，忽明忽暗地閃，甚是生可。

容衍看祝箏長了脖子看，在背后問了一句，“想要那個？”

“大人不好奇嗎？”祝箏隨口答，“它怎麼還會閃啊？”

話音落下，容衍起出了船艙，再回來時，手里提著的正是那盞玉銜珠燈。

祝箏歡歡喜喜的接過來，這盞燈不愧是招牌，兩只凰形姿擰的飄逸，銜著一顆雀卵大的明珠，燦燦閃，搖一旁的手柄，凰便會圍珠旋轉，顯出爭舞之態，實在新奇可人。

船艙里太亮堂，顯不出這燈的好，祝箏嫌看的不過癮，摟在懷里放下了幕籬簾。

看了好一會兒，容衍忽然挑開了幕籬，探了半個進來。

他低頭看了一眼燈，復看向燈前照亮的笑臉。花燈照的幕籬從著，將兩人相抵的影子拓在上面。

幽閃，容衍的眼底也漾著點點碎星，像一勺融著的蜂糖。

“喜歡嗎？”他輕聲問。

“喜歡。”祝箏笑盈盈點頭。

不過還是更好奇。

燈芯是一個羊角切的半球罩，祝箏捂住一只眼睛上看。

里面竟然是幾只活，撲扇著脆弱的翅膀拍在球罩上，發出細碎的響聲。

“原來是螢火蟲。”祝箏看清時斂了笑，“被關在里面了。”

容衍看向低垂的眼睫，“想放了它？”

祝箏點頭，“我就是覺得有點兒可憐……”

話剛出口，就見容衍掰開了羊角罩，幾只螢火蟲掙了兩下，頃刻飛起，繞著船艙飛了兩圈，遠遠化作了天邊小小的亮點。

在祝箏觀蟲兒飛的時候，他又拿起燭臺往球罩里的滴了半滿的蠟油，放進半截竹點燃，又遞回給祝箏。

“接著玩吧。”

燈還是一盞好燈，又不必折煞生靈，祝箏被哄的很高興，從頭到尾都高興。

船程緩緩，夜風徐徐。

西行到較狹的岸邊，祝箏直起腰看了眼外面，忽然眼睛睜大，心頭一。

岸上有家鋪子門口聚了許多人，似乎在買什麼吃食。

“大人你不？”問道。

容衍亦抬眼看岸上，“想吃那個？”

“想吃。”

祝箏都不知道賣的是什麼，只祈禱最好真的是吃食。

容衍抬手示意了下，“停船。”

撐船小哥應了一聲，很快將船靠了岸邊停下了。

“大人真好。”祝箏出一個太花般的笑臉，“我腳有點疼，在船上等大人好不好？”

沒想到撐船小哥也帶著一個太花般的笑臉冒出來，“大人同姑娘歇著吧，我這就去買。”

祝箏心急地“哎”了一聲，又忽然捂住了。

容衍眼眸微暗，意味深長地瞧著祝箏。

“你想我去？”他問了一句。

祝箏見有轉機，小心翼翼道，“可以嗎？”

容衍默了默，“在這兒等我。”

他起出了船艙。

祝箏翹首確定太傅大人上了岸，背影被人群淹沒徹底后，一個鷂子蹬鷹般地矯健躍也下了船。

撐船小哥在背后了一句，“姑娘？去哪兒啊？”

“人有三急，去去就回。”

祝箏人比話快，幾個箭步已經跑沒影了。

方才就是看見一悉的巷子口，穿過去離沁水灣就不遠，十萬火急地開始想支開容衍的理由。

頭一個理由想的匆忙又糙，還以為要多試幾回，沒想到還真讓三言兩語地支開了。

沁水灣中亦是燈火通明，黃掌柜幸好還沒關門，見著祝箏很高興，說手藝又進了，特意推薦了卷草輕巧款，帶著涼玉薄片，用的是吸汗的涼面料，很是適合夏天。

祝箏留下一句“黃掌柜你遲早發大財”便匆匆走了。

祝箏去的很順利，回來的也很順利。

只是方才和黃掌柜說話的時候摘了渾的東西，幕籬沒來得及重帶上，在懷里和枕頭新肚子一腦地胡抱著，祝箏鉆進一條黑黢黢的小巷準備重整一下裝備，忽然聽見頭頂冒出一句，“阿箏？”

祝箏四下環顧沒見著人，以為撞鬼了，張兮兮問了一句，“誰在我？”

“果然是你啊！”頭頂的屋檐上砰地跳下來一個人，一釘鈴咣啷地重重落地。

上的鳥籠差點砸中祝箏的腦袋，里頭關著一只大紅頭鸚鵡撲扇兩下翅膀，一串銅風鈴和四個繡球香鼓掛在這人頭上，祝箏艱難辨認了一下來人的頭臉，驚了一驚。

“小方公子？”

祝箏記得剛才來時從他前面走過一趟，當時以為是個貨郎。

方惜辰從一的勾掛中鉆出個頭，緒激道，“阿箏！你可讓我找的好苦啊！”

祝箏被他如此充沛的問候震了震，按理說兩人沒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，干干笑了兩聲，“小方公子找我干什麼？”

“扇面啊阿箏！”方惜辰持續激道，“我的扇面！你該不會全忘了吧？”

祝箏：“啊……”

是全忘了。

方惜辰看出祝箏的迷茫，急的轉了兩圈，“馬上就夏天了，我急用，急用懂嗎？”

祝箏心虧理虧，只得先安道，“小方公子先用著其他扇子不嗎？”

“那哪兒？我牛已經吹上天去了，掉下來就摔死了。”方惜辰一雙大眼睛瞪的晶晶亮，“阿箏啊阿箏，我現在全指著你了，你可千萬不能再忘了，我前幾日急的上火，連著去太妃殿里找過你幾回，太妃的隨侍說你剛出去，真倒霉，三回五回都不趕趟兒。”

聽見太妃的名號，祝箏立刻警覺，仿佛踩在冰面上試探，“你見過太妃了？”

方惜辰嘆了嘆，“沒見過，每回都只見到太妃那個什麼雷的隨侍通傳，我都快混了。”

祝箏微微松了一口氣，太妃這事早知不牢靠，想過很多穿幫的風險，但都料著有周全的太傅大人兜底，應當險不到哪兒去。

沒想到一副隨口答應的扇面讓錯了，衍出幾分始料未及的危機。

此事頓時變得有些棘手，祝箏暫且編了幾個謊糊弄過去，答應了十天之一定給他求一副扇面，終于把方惜辰哄的肯放走了。

兩人一起出了這個暗巷，方惜辰一邊走一邊奇怪道，“阿箏自己出來的？邊連個伴兒都沒帶嗎？”

祝箏避重就輕，“小方公子不也是自己嗎？”

“我哪兒是自己，我帶著我的伴讀三紅呢。”方惜辰拍了拍脯，又恤道，“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，咱們一起逛吧。”

“不了不了。”祝箏連連擺手，已經耽誤夠久了，得趕回船上找容衍了。

簡單告別了方惜辰，祝箏幾個快步就往相思河趕，沒想到方惜辰一路小跑跟著，本甩不掉。

祝箏只好停住，“小方公子不必送了，就此別過吧。”

“我沒送你，我也往這邊走，我要去河邊看熱鬧。”

“什麼熱鬧？”

“你沒聽說？”

“聽說什麼……”

方惜辰聞言忽然一臉神，湊近祝箏低了聲音道，“太傅大人正在河上幽會呢，和他金屋藏的小相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