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明鳶正想若無其事地放下窗簾，卻聽前方坐在車轅上的小侍哪壺不開提哪壺地笑著與搭話：

“縣主，前面就是長興伯府了。”

“咱家聽說今日長興伯府要辦喜事，謝大人今天要親……”

話說了一半，戛然而止。

小侍陡然想起謝云展是蕭無咎的侄子，還曾與璇璣縣主定過親。

一陣尷尬的寂靜中，馬車自掛著“長興伯府”匾額的府邸前經過。

伯府的朱漆大門大敞，張燈結彩，連門口的一對石獅都掛上了紅綢，一派喜氣。

楚明鳶抿了抿，下意識地去看蕭無咎，直對上他明顯漾著笑意的桃花眼。

“等我們從宮里出來，說不定還趕得及去謝家吃喜酒，你想去嗎？”蕭無咎問。

“……”楚明鳶微微一愣。

今天是新婚第二日，按規矩，得等明日三朝回門才能回侯府，所以提前就給楚明添了妝，沒打算參加與謝云展的婚禮。

楚明鳶眸一閃，搖了搖頭：“我就不湊這‘熱鬧’了。”

今天的長興伯府想來會非常非常“熱鬧”，只需要靜靜地等消息。

“我不在意的。”蕭無咎低頭湊在耳邊說，低沉的聲音中笑意更濃，“在你眼里，我就這麼小心眼？”

“……”楚明鳶的耳從發變了發熱。

不由回想起昨夜他問的那句話——

“你在看誰？”

的耳又燙了兩分。

心里腹誹：他就是這麼小心眼。

但臉上笑盈盈的，“怎麼會？你最大度了！”

“真的不去嗎？”蕭無咎一邊說，一邊從袖袋中掏出了那本楚明鳶常在翻的《麻神相》，“你之前不是給長興伯看過相，說他黑云罩頂，不出三月，必有命之憂。”

他隨意地翻了一頁。

從書冊上的痕跡，很容易可以看出，也就是書的頭幾頁被人反復地翻了很多遍。

這本書本就是楚明鳶買來圓謊的。

眼底掠過一抹心虛，差點沒一把奪過那本《麻神相》，但按捺住了。

蕭無咎又從書中抬起頭，再次對上的眼，意味深長地說：“你現在相應該又進了不，要不要再看看長興伯的面相？許是又變了呢？”

楚明鳶心頭一跳，總覺得蕭無咎知道了什麼。

明明這件事只與楚隨、楚翊說了。

不打算聊這個話題，隨口說：“也許。”

“書上說，面相會隨人的氣運改變，就像這天氣也是說變就變的，這會兒好，沒準下午老天爺就翻臉了。”

蕭無咎合上了書，輕笑出聲，如所愿地改變了話題：“不忌道長說，今天午后就會下雨。”

“不忌”是小景忌的道號。

楚明鳶也是知道的，只是很難將“不忌道長”這個稱呼與小景忌對上號，“不忌說的？”

謝云展今日要娶二妻，蕭若蘅是長房嫡妻，正午謝云展會先去蕭府迎親，下午才會到侯府——若是下雨了，豈不是要淋落湯？

蕭無咎點點頭：“他算別的也就五五開，全看運氣，倒是算天氣一說一個準。”

“你下回只管找他算，他說了，一卦只收十個銅板。”

楚明鳶被逗樂了，畔出淺淺的梨渦，笑靨如花，“好，我改日一定找他算。”

在馬車轉彎的那一瞬，楚明鳶飛快地又朝長興伯府的方向了一眼，眼底閃著凜冽的寒芒。

倒要看看長興伯今天還會不會暴斃而亡。

今夜便能見分曉了！

窗簾放下，擋住了二人的影。

馬車在羽林衛的護送下一路順暢地疾馳著，辰初就抵達了午門。

眷進宮平日里都是走西華門，今日楚明鳶搭了宮里的便車這才走了午門。

馬車才剛停穩，就聽到一道略有些耳的男音以別扭的大裕話嚷道：

“不見？！”

“你們大裕皇帝是什麼意思？！明明說好了兩國議和，卻屢次將我堂堂大勒王子拒之門外，是何意？！”

“怎麼？大裕是想與我大勒再開戰嗎？！”

男子的聲音愈來愈響亮，傲慢無比，氣勢十足。

就算是沒看到人，楚明鳶也猜出了這人想必就是那位西勒三王子拓跋嵬。

車轅上的小侍打開車廂前的小窗，小聲地對著里面的蕭無咎與楚明鳶解釋道：“宮變之后，皇上就讓西勒使臣待在四夷館，不許外出。”

“這兩天，這位拓跋三王子幾次上書求見皇上，但折子都被皇上按下了。”

“今兒，他不顧錦衛的阻攔，闖了出來，非要面圣。”

皇帝因為四皇子勾結西勒人陷害景如焰的事，正在氣頭上，再說，太子眼看著就要不行了，皇帝哪里有心思見拓跋嵬。

這時，守宮門的兩名旗手衛過來，檢查了一下馬車，就放行了。

搭宮里的便車有第二個好，便是等于有了皇帝的特許，他們不用下車步行，可以直接坐車在宮通行。

馬車朝著午門的西側門駛去，蕭無咎掀開窗簾，朝拓跋嵬的方向了一眼。

不遠，錦衛指揮使紀綱正在與拓跋嵬說話：“三王子請回吧。”

“太子重傷，昏迷不醒，皇上實在沒心思談議和的事……”

“三王子還是耐心再等幾日吧。”

拓跋嵬大步上前，又想故技重施地闖宮門，冷冷道：“如果我今天非要見貴國皇帝呢？！”

他字字如冰，那雙冰藍的鷹眸中迸出鷙凌厲的芒。

下一瞬，前方的錦衛、旗手衛紛紛拔出了長刀，刀刃全都指向了他。

劍拔弩張，殺氣四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