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疑蕭無咎的人也不僅是楚明鳶，還有蕭憲。

當天酉初，當小夫妻倆雙雙來到正院給蕭憲老兩口請安時，蕭憲的第一句話就是——

“阿咎，嚴家今天去京兆府擊鼓鳴冤，狀告小國舅謀害原配的事，你聽說了吧？”

與蕭憲同坐在羅漢床上的蕭老夫人聞言，手里的茶盅抖了抖，一滴滾燙的茶湯溢出杯口滾落手背。

眼角了，斜眼朝蕭無咎看去。

以對老爺子的了解，不會莫名其妙地在宅提公事，不會是……

“我今天去京兆府接阿鳶，恰好看到了。”蕭無咎慢條斯理地說，一派風霽月的坦。

就是他！蕭老夫人確定了：這滿肚子黑水的小子自小就是這樣，無論干了什麼見不得的事，都是這副坦的樣子。

小國舅之前得罪過這小子，如今他陷囹圄，這小子自是要痛打落水狗的。

錯不了，定是這小子在背后鼓嚴家人去告狀。

連蕭老夫人都能想明白的事，蕭憲自然也明白，并沒追究底，只是用篤定的口吻說道：“袁瀚是活不了了。”

“殺人償命，那也是自然。”蕭老夫人輕嗤了一聲，慶幸道，“幸好云嵐還沒有嫁過去。”

只差一點，的外孫就要當寡婦了。

蕭憲與蕭無咎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。

楚明鳶捕捉到了這對父子間一瞬間的微妙氣氛，總覺得蕭憲是話中有話。

不及多想，就聽蕭無咎又道：“父親，宗人府那邊已經挑好了儀賓府，我打算等過了太子的初祭禮，就與阿鳶搬過去。”

“也好。”蕭憲點點頭，“儀賓府選在哪里？”

“不遠，就在楠英街。”蕭無咎道。

“楠英街？”蕭老夫人震驚地口道，“這麼近！”

楠英街不就在隔壁街，從蕭府步行過去，只要一盞茶功夫。

忍不住又道：“怎麼不選在常德街？”

楚明鳶眼睫了，心想：鎮南王府在京城的府邸就在常德街，看來蕭老夫人果然是知道了，所以才一直沒接的那杯兒媳茶。

蕭憲睨了老妻一眼，含笑道：“楠英街好的。”

“選的可是原來的安惠長公主府？”

蕭老夫人不知道，但蕭憲很清楚，蕭無咎之所以擇了楠英街，是因為那里距離廨院巷不遠，以后與青蓮觀那邊往來也方便。

“是。”蕭無咎點點頭，“公主府空了半年，也不需要怎麼修繕，讓人重新打掃一下，該漆的漆一遍，再換個門匾，就能搬過去了。”

早點搬出去好啊。蕭老夫人眼睛一亮，角翹了翹，頗有種“請神容易送神難”的唏噓——十九年了，終于可以送走這尊大神了。

蕭老夫人正琢磨著哪日去清凈寺還個愿，就聽到門簾外響起一道略顯尖銳的聲：

“九弟，你這是要和九弟妹搬出去住？”

門簾被人從外面打起，一個三十五六歲穿著件合四紋褙子的婦人快步走了進來。

守在門邊的小丫鬟忙屈膝行禮：“二夫人。”

蕭二夫人走到蕭家二老跟前，屈膝福了福：“父親，母親。”

當的目看向蕭無咎與楚明鳶時，眼神略有些沉，皮笑不笑。

“俗話說，父母在，不分家。”

“九弟妹，你這才剛過門，應該與九弟一起好好孝敬公婆才是。我們一家子住在一起，其樂融融的，多好。”

“你怎麼不勸勸九弟？”

言下之意是楚明鳶攛掇蕭無咎從蕭府搬走。

知道蕭無咎看似清冷謫仙，實則油鹽不進，于是看人下菜，心里是吃準了新媳婦臉皮薄。

“母親，二嫂說的是。”楚明鳶淺啜了一口碧螺春后，這才慢條斯理地對蕭老夫人說，“我與郎君是該承歡膝下，我們還是不走了吧。”

楚明鳶自嫁過來后，日子就過得很舒心。

蕭家人多口雜，是非自然也多。

但好在蕭無咎是養子，蕭老夫人自從知道了蕭無咎的世后，一心彌補從前的怠慢，慈客氣得不得了，不止免了的晨昏定省，還允他們在嘯月院弄了個小廚房。

種種特殊待遇令妯娌幾個都有些酸，話里話外時常帶著刺。

被人說兩句而已，又不痛不的，楚明鳶半點不在意。

就像是現在，不過是皮子，做出孝順的樣子，何樂而不為。

畢竟皇帝賜的儀賓府總不能一直空著，他們總歸是要搬過去住的。

不過是早幾日，晚幾日的區別而已。

聽到“承歡膝下”這四個字，蕭老夫人角搐了一下，心道：蕭無咎這壞胚子不氣死就謝天謝地了。

蕭老夫人“練”地出慈和的笑容：“皇恩浩，皇上既然賞賜了儀賓府，我們為臣的自當恩戴德。萬一讓皇上覺得我家心懷不滿就不好了。”

“老二媳婦，你不會說話，就說兩句。”

蕭老夫人說著，還狠狠地瞪了二兒媳一眼，讓說幾句。

現在只想老九這兩口子趕搬走，省得天天被禮親王妃、順王妃、英國公夫人們日日關照，好似會吃了這兩口子似的。

“母親。”蕭二夫人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蕭老夫人，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

嫁過來十七年了，對這位婆母也算頗為了解了，可這幾日，時常有一種婆母像是變了一個人的錯覺——婆母不會是被下了蠱吧，怎麼自九弟妹過門后，就變了子？

明明還曾聽到過蕭溫雨暗地里給婆母出主意該怎麼為難九弟妹來著……

蕭老夫人自然看得出兒媳在想什麼，心里苦啊。

與老頭子打了賭，明天是賭約的最后一天，不能說，不能讓老頭子抓住把柄。

蕭憲又端起了茶盅，似笑非笑地看著老妻，一派氣定神閑地打發了小輩們：

“好了，我們乏了，你們都退下吧。”

末了，蕭憲復雜的視線落在蕭無咎上，覺得他就是太閑了，才會攛掇嚴家狀告袁瀚，得快點讓他上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