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瀕臨崩潰的穆尚雪，喬念終究還是將真正想說的話咽了回去。

與楚知熠換了一個眼神，便默默退出了書房。

一直走到遠離書房的地方，喬念才忍不住抬起頭，向那片蔚藍的天空，長長地、重重地地吐出一口濁氣。

那沉重的抑，不僅穆尚雪難以承，連也同——仿佛百年枉死的冤魂，終于在此刻得以哀泣鳴冤。

這時，楚知熠的靠了過來，帶著悉又安心的氣息。

“不舒服嗎？”他低沉的聲音響起。

喬念轉過頭，微紅的雙眸尚未褪去，角努力向上牽起一弧度。

“沒有，”聲音微啞，“只是覺得……有些可悲。”

楚知熠怎會不知心中所想？

心卻只慶幸著，那間堆滿骸的室，喬念未曾得見。

否則此刻，的悲慟只會更深。

就在這時，不遠傳來一聲清脆又帶著急切的聲：

“堂姐姐！”

是穆夢雪。

顯然，穆尚雪繼任家主后，并未忘記自己這個尚在靜思閣“思過”的妹妹。

只見穆夢雪眼眶紅腫，顯然是哭過，一路小跑著穿過庭院，直撲喬念而來。

全然不顧旁邊還杵著楚知熠這個形高大的男子，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喬念，將臉埋在的頸窩。

“堂姐姐！你沒事就太好了……嗚嗚……”聲音帶著濃重的哽咽和劫后余生的抖。

喬念清晰地覺到脖頸間傳來溫熱的意——那是穆夢雪滾燙的淚水。

這份毫不掩飾的擔憂與后怕，像一把鑰匙，瞬間撬開了喬念強忍許久的閘門，的眼眶也驀地酸起來，淚水無聲落。

深吸一口氣，下頭的梗塞，輕輕拍著穆夢雪因泣而微微抖的背脊，聲音盡量放得輕：“好了，別哭了，我這不是好好的嗎？”

穆夢雪這才松開手，退開半步，但淚水依舊像斷線的珠子，一顆接一顆地滾落臉頰。

用手背胡抹著，噎道：“昨夜……昨夜接到消息的時候，我真是魂都快嚇飛了！還好堂姐姐你吉人天相……”

說話間，的目隨即轉向一旁的楚知熠，眼中的淚水未干，神卻瞬間變得復雜起來，帶著審視與一不易察覺的惱意，“我聽二哥哥說，王爺您……是從黑水牢里逃出來的？”

楚知熠神沉穩，微微頷首，隨即后退一步，對著穆夢雪鄭重地施了一禮：“正是。還未曾謝過穆姑娘先前相助之恩。”

他語氣誠摯。

若非穆夢雪當初的援手，他絕無可能潛穆家地，更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在黑水牢中與失散的兄弟匯合。

然而，穆夢雪卻并未因他的謝而釋懷，反而蹙了眉頭，那點惱意清晰起來：“王爺不必急著謝我。”

的聲音帶著一冷意，“我好心幫你，你卻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利用我。這一點，我可記得清清楚楚。”

回想起自己當初的信任與付出，竟全然落對方早已布好的局中，心中便不由升起一被愚弄的憤。

聽著穆夢雪這帶著怨氣的話語，喬念與楚知熠下意識地換了一個眼神，彼此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無奈與一歉意。

穆夢雪似乎也無意在此刻過多糾纏，深吸一口氣，平復了一下緒，神轉而變得異常嚴肅：“不過，說到底，終究是我穆家有錯在先，囚忠良。你算計我之事，我此刻可以暫且不計較。但有一句忠告，我不得不送給二位。”

的目掃過喬念和楚知熠，低了聲音，字字清晰：“穆家的黑水牢，自先祖創立以來已有百年。百年來，從未有一人能活著從里面逃出來。王爺，小心。”

穆夢雪的話點到即止，并未詳述，但其中蘊含的警告之意卻如冰水般澆在兩人心頭。

黑水牢四圍守衛森嚴，不乏江湖頂尖高手；部機關重重，殺人于無形。

他們能功逃出，無異于狠狠扇了穆家一個耳，更是捅破了黑水牢“有進無出”的神話。

穆家高層豈能容忍？

更何況，這背后還極有可能牽扯著棠皇……

楚知熠的臉也凝重起來，他迎著穆夢雪的目，緩緩頷首，沉聲道：“多謝穆姑娘提醒，楚某銘記于心。”

穆夢雪見他聽進去了，神才略微放松，又轉向喬念，努力出一個笑容：“堂姐姐，我先去看看兄長了。”說罷，不再多言，與二人匆匆別過，便朝著書房走去。

看著穆夢雪纖細卻帶著決絕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后，喬念心頭的憂慮更甚，不由得向楚知熠靠近一步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：“看來，棠京……確實不能再待下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楚知熠沉沉應了一聲，手臂自然地環過的肩頭，將往自己側帶了帶，低沉的嗓音帶著安人心的力量，“等你的事辦完，我們立刻就走。”

他口中的“事”，自然是救蕭衡。

虎衛已然險，如今只剩下蕭衡了。

思及此，喬念的心猛地揪。

深吸一口氣，目再次投向那扇閉的書房門，拉著楚知熠的袖又往遠離書房的角落挪了幾步，聲音得極低，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：“師兄的信上說，蕭衡的‘蝕骨寒’已深肺腑，況危殆，尋常藥本制不住……唯有穆家地深，那株百年才得一見的‘紫玉凝草’，方能徹底拔除寒毒，救他命！”

楚知熠聞言，瞳孔驟然一。

他這才恍然大悟！

難怪喬念此次會如此不顧一切，甘冒奇險也要闖穆家地！原來是為了這株能救命的奇草！一復雜的緒涌上心頭，他也跟著向那扇閉的門，聲音同樣得極低：“你今日冒險來找穆尚雪，就是想向他求取這紫玉凝草？”

喬念重重地點了點頭，眼底的愁緒濃得化不開，手指無意識地絞了楚知熠的袖，指節微微發白：“可我如今……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他開口。我不確定，地里那些被重重守護的‘寶藏’，是否只有這一株紫玉凝草？若是，那穆家耗費無數心甚至犧牲才得以保全的鎮族之寶……”艱難地停頓了一下，聲音帶著苦，“恐怕不單單是穆尚雪，整個穆家，都絕不會允許我們將它拿走，去救一個‘外人’。”

楚知熠鎖眉頭，完全理解的顧慮。

穆家對這地的看重，已遠超尋常。

“你說得對。此事關系重大，牽一發而全，需得從長計議……”

“沒有時間了！”喬念猛地打斷他，聲音雖低，卻像繃的琴弦，著瀕臨極限的急迫，“蕭衡……他撐不了太久了！我必須盡快拿到紫玉凝草！遲了……就真的來不及了！”

楚知熠眉頭深鎖，低沉的聲音在抑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：“那你先回偏院休息，我去找虎衛，讓他們先去準備大量的豬牛，以備不時之需。至于穆尚雪……”

他眉頭微蹙，向書房的方向，“今夜月華猶盛，十六的月亮不比十五遜，或許……可以說服他，允我們再一次地。”

喬念強迫自己下心頭的焦灼，點了點頭，聲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：“好，我等你消息。”

不多久，喬念便回到了偏院。

終究昨夜還是失太多，哪怕吃了還元丹，此刻也還是有些無力，只想一頭倒在榻上，哪怕只是閉目養神片刻也好。

卻不想，屋的桌案上，竟出現了一封信箋。

喬念皺了皺眉，見四下無人，這才上前將其拿起，信封之上，只簡單地寫了幾個字，‘喬念親啟’。

是宇文昊的字跡！

一冰冷的警覺瞬間驅散了疲憊，看來，宇文昊果然在穆家按著眼線。

迅速拆開信，里面只有寥寥數語，約半個時辰后于城南“聽雨軒”茶樓雅間相見。

去，還是不去？

喬念的指尖無意識地挲著信紙邊緣。

宇文昊此時派人送來書信，絕非巧合，他定然已是知道昨夜過地了。

蕭衡還在宇文昊的府中，不管怎麼樣，得先穩住他。

“聽雨軒”茶樓位于城南一相對僻靜的巷子深，鬧中取靜。

喬念在伙計的引領下，走上二樓盡頭一間名為“竹韻”的雅間。

推開門，宇文昊已然端坐其中，面前是一套致的紫砂茶，裊裊茶香氤氳。

見喬念進來，宇文昊的角勾起一抹慣常的笑意：“喬姑娘，別來無恙？”

喬念在他對面坐下，神平靜無波，只淡淡道：“宇文公子消息靈通，不如有話直說。”

宇文昊親手為斟上一杯清茶，作優雅，目卻銳利如鷹隼：“穆家昨夜驚變，家主易位，穆康盛暴斃。”

他輕輕吐出“暴斃”二字，尾音微微上揚，帶著一玩味，“如此驚天地的大事，想不知道也難。只是……”他話鋒一轉，微微前傾，聲音低，帶著一種無形的迫，“不知喬姑娘昨夜，可曾有幸得見穆家地的真容？”

果然是為了地！

喬念心頭一凜，微微垂下眼簾，長長的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，遮掩住眸中的銳利。

端起茶杯，手指似乎因為用力而微微抖，不經意間，寬大的袖落更多，那幾道暗紅的、蜿蜒在白皙手腕上的傷痕清晰地暴在宇文昊的視線中。

“宇文公子太高看我了。”喬念的聲音帶著一自嘲的沙啞，放下茶杯，輕輕過腕上的傷痕，作間流出幾分后怕的脆弱，“昨夜我確實了地，那里都是暗，步步皆為殺機，防不勝防。”

刻意停頓了一下，目落在自己的手腕上，苦一笑，“我雖了地，卻未能深，穆康盛，也是死在了地之中。”

故意這樣說，就是要讓宇文昊誤會穆康盛是死于地的機關之中。

宇文昊的目在手腕的傷痕上停留了片刻，那銳利的審視似乎和了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輕蔑的了然。

他向后靠去，端起自己的茶杯，輕輕吹了吹浮沫，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慵懶，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失：“原來如此。看來穆家的地，確實名不虛傳。喬姑娘能全而退，已是萬幸。”

他不再追問細節，顯然對喬念“未能深”的說法信了大半。

只是，他并未罷休，放下茶盞后，便靜靜地看了喬念一會兒。

指尖輕叩著桌面，好一會兒，方才繼續開口，聲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問：“那麼，喬姑娘打算何時再去探那地？”

喬念心下一凜，抬眸看了宇文昊一眼，方才抬起自己包扎過的手腕，在他眼前晃了晃，角扯出一個略帶疲憊和諷刺的弧度：“二殿下就算不會憐香惜玉，也總得容我這傷患口氣吧？地的‘見面禮’可不好消。”

語氣輕松，像是在調侃自己。

宇文昊聞言，薄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，眼神卻銳利如冰刃。

他傾向前，聲音得極低，帶著玩笑的口吻，字字卻如淬毒的針：“喬姑娘說的是。不過呢……”他頓了頓，笑意更深，也愈發冰冷，“藥王谷山高路遠，就算沈越醫通神，只要我想……蕭衡就活不了。所以，”他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一句，帶著赤的威脅，“別耍花樣，嗯？”

喬念收斂起那份刻意偽裝出來的輕松，眸微沉，臉上的笑意也盡數散去。

端起勉強的茶盞來，輕抿了一口，這才又看向宇文昊，“二殿下若是有本事，只管自己去地走一趟。我絕不攔著，相信，穆家人也絕不會攔著。”

話說到這兒，喬念便站起了來，“但倘若二殿下沒那個膽子，就安靜等著我去探查，別想著用什麼人的命來要挾我，藥王谷雖遠，但請二殿下一定要小心，藥王谷的人，可離得你一點兒都不遠。”

說完這話，喬念便轉離去，徒留宇文昊坐在原地，臉沉鐵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