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姑娘,醫已經到了。”
早膳用到一半,前院便有人來報。
容晚是容寧黛的娘家庶妹,只因為容寧黛病弱,才接來暫管務。
更何況將軍府上本就有一位嫡出的小姐時靈萱,是時廷之嫡親的妹妹,所以府上都稱容晚為“二姑娘”。
容晚放下筷子,忙吩咐:“請醫稍用些茶點,再帶至云錦苑。”
云錦苑,乃將軍府主母居所,容寧黛的院落。
與時廷之的臨楓院有一段距離,反而容晚的蘭溪居離臨楓院稍微近一些,也更為雅致。
桃桃拿了件青竹紋織錦大氅給容晚披上,領邊的狐輕蹭著如玉的頸間,惹出容晚邊淺淺的笑意。
“姑娘,這個拿上,仔細凍了手。”出門前又將梅紋銅手爐遞給容晚。
容晚點點頭,不敢耽擱,帶著桃桃往云錦院去。
由于前日剛落了雪,地上倒是掃得干凈,可枝葉之間,仍有未落的積雪,已然化冰。
“那不是大小姐?”
桃桃看見時靈萱一盛裝,琥珀蝶戲百花兔大氅,發間的鎏金雙蝶珍珠簪映著冬日的,奪目得刺眼。
時靈萱雙手疊,拿出將軍府嫡小姐的氣勢。
看著比遲來的容晚,下一瞬間揚得更高。
每每想到容晚便覺得不甘,就算嫂嫂弱,可才是將軍府正兒八經的大小姐。
要論主持中饋,也該是來才對,那才風!
更何況總歸是要嫁人的,就算為了日后能當好主母,嫂嫂怎麼都不該將這宅大權給娘家妹妹!
更何況還是一個庶出!
害屢屢被其他人嘲笑還不如一個庶!
時靈萱越想越氣!
又見容晚一青竹紋長,長發腰,一對珍珠玉蘭簪點綴在發間,鬢邊一支淺梨花步搖。
明明同一樣都是未出閣的姑娘裝扮,一又這樣的素淡,遠不及著致,看著怎的就那樣的嫵?
就好像、好像……
時靈萱想了一會兒,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詞,忍不住怒瞪著容晚。
又看著容晚越走越近,烏發如緞,更襯得欺霜賽雪。
且那手爐,比的還要致!
憑什麼?
上下打量了幾回,時靈萱越看越氣,稚氣的五幾乎要擰作一團。
“大小姐。”容晚只點了點頭,算是打過招呼。
見時靈萱氣鼓鼓的樣子,懶得問緣由。
反正時靈萱總是看自己不順眼,何必去找晦氣?
“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?”
無法指責容晚不跟行禮,因為大哥吩咐過,見如見容寧黛!
時靈萱更氣不打一來,不等容晚回答就連珠炮似的。
“今日是嫂嫂診脈的日子!我堂堂將軍府大小姐都不敢怠慢,可你好歹也稱一聲‘嫡姐’,居然來這麼晚!”
時靈萱重重哼了一聲,一臉不屑,“還讓你管家?我看你也不配!”
余瞧見桃桃不平,替自己爭辯,容晚只抬了抬手,淺笑著開口。
“來這麼早不知吩咐人在門前候著醫,不知讓廚房備下茶點,大小姐只杵在這里,當門神很好玩嗎?”
時靈萱被一噎,驕矜的臉一瞬間難看起來,想反駁卻又找不到話。
容晚眼角微揚,繼續道:“大小姐的教養嬤嬤應教導過人禮儀才是,如果嬤嬤沒教,合該問責。”
“你……”
時靈萱咬了咬牙,“牙尖利!你又干什麼了?”
不必容晚回答,后一陣腳步聲傳來,醫笑的抱拳,微微躬。
“多謝容二姑娘招待,這冬日嚴寒,有熱茶點是再好不過的了。”
時靈萱聽著醫的話又漲紅了臉,這一次容晚都沒說話,就又輸了一局!
自從容晚進府,就沒贏過!
這麼一想,整個人像吞了蒼蠅一樣難!
容晚側垂首,畢竟是未嫁之,總不能在外男面前出全貌。
“大人客氣,還請大人給姐姐瞧瞧,自冬以來,姐姐總是咳嗽……”
容晚正和醫一起進云錦苑,剛才吃了虧正憤憤不平的時靈萱不管不顧的嚷道:“你別得意,等容寧黛一死……”
容晚忽然頓住,臻首一側,眸鋒利如刀。
這一眼讓時靈萱生生的將后半句吞了下去。
醫早已在宮中歷練老油條,急忙笑呵呵道:“老夫先去瞧瞧將軍夫人。”
見醫進了云錦苑,容晚轉兩步上前,嚇得時靈萱后退一步,腳下一,堪堪被婢扶住。
“你、你想干嘛?我告訴你,我可是我哥唯一的妹妹,而且我哥今天就要回來!你敢欺負我……”
時靈萱還沒示威完,就被容晚捉住手腕。
邊沿滾了一圈兔的袖子落,出腕間的紅珊瑚雕花紋金鐲。
眸一寒,順勢從腕間卸了下來。
時靈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急急上手搶,“還我!”
容晚子一側,讓時靈萱撲了個空,又險些摔倒。
“這鐲子姐姐丟了一個月,乃是我嫡母為姐姐準備的嫁妝,你怎麼會有?”
時靈萱眼中一慌,攥了手,又立刻鎮定下來。
“哼!一個鐲子而已,又不是什麼稀罕件,我堂堂將軍府大小姐,只許容寧黛有,我就不能有?還來!”
容晚看著時靈萱攤在面前的手掌,并沒給,反而指著鐲子上一花紋。
這花紋妙,恰恰組一個“黛”字。
“大小姐三歲啟蒙,跟隨先生讀四書五經,不可能連個‘黛’字也不認得?”
容晚擰眉看著時靈萱臉上退了幾分,又咬著不語。
字字鏗鏘:“這套首飾是我姐姐仍在襁褓之時,嫡母便派人打造三年才完,每一件都有姐姐的名字,大小姐怎麼就有一樣的?”
“這……我……”
時靈萱不自覺的揪服,咬著,眼睛來去的半天憋不出話。
今年也才十三,正是爭強好勝又不怎麼會圓謊的年紀,被容晚這一通話說下來,只能臉蒼白的梗著脖子站在那里。
后的兩個婢,更是低著頭找不出話反駁。
一瞬間,周圍靜得可怕。
恰好枝頭的一團雪“啪”的一聲掉在地上。
時靈萱肩膀忍不住一,怒瞪著容晚。
容晚冷冷一掃,并不打算息事寧人。
“桃桃!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將大小姐的教養嬤嬤找來,從今日開始到年二十九,足在院中,抄時氏族訓二十遍。”
“因不敬長嫂,再抄五十遍《藥師經》,三十遍《戒》!”
時靈萱本以為東西容晚拿走就完了,誰知道真敢罰!
倒反天罡的,可是大小姐!
大小姐誒!
而且那些東西,聽著都頭暈,還得抄那麼多遍,手都要斷了!
怒而出食指,抖的指著,氣得連說話也著。
“你瘋了不?你敢罰我?!只不過一個破鐲子!”
容晚冷冷道:“‘用人,須明求,倘不問,即為。’難道大小姐連這個都不知道?”
又掃了眼憋紅了臉的時靈萱,“況且時家家訓有云,竊者,輕則扭送府,重則,剁手!”
時靈萱上一抖,嚇得后退兩步,才結結的道:“你、你敢!我讓我哥弄死你!”
“二姑娘息怒,是奴才沒能規勸。”
桃桃帶著嬤嬤前來,嬤嬤半路上得知緣由,還沒到容晚跟前,便嚇得跪在了地上。
結果聽到家小祖宗又說了這樣話,一瞬間臉上盡退。
容晚掃了眼嬤嬤跪的地方還結著冰,微沉的眉頭稍稍緩和,“起來說話。”
微涼的目又轉回到時靈萱上。
“既然大小姐仍不知錯,從現在起,削減芳菲院三分之二用度,直到新歲之前,只能茹素。”
茹、茹素?
時靈萱瞪大了眼睛看著容晚,不能吃?!
那還不如殺了算了!
瞬間暴跳如雷,即便被嬤嬤和婢拽著,仍怒聲吼。
“你現在就仗著容寧黛的勢,等死了,婉月郡主嫁進來,看你怎麼辦!”
“哼,我哥早就把他的青玉青鸞佩給了婉月郡主!”
容晚一愣,忽然想起了早上被打碎的那塊玉佩,一時間面古怪。
時靈萱卻以為容晚怕了,立刻得意起來。
“你在將軍府兩年,知道外面怎麼傳的?都說你名節早沒了!”
容晚眉間一沉,微蜷的五指倏地握,一瞬間上的冷意更濃。
“等郡主當了我嫂嫂,你只能滾回去當你的庶,給人做小,說不得還沒人要!還得求著別人收你!”
時靈萱越說越得意。
“你最好大事化小,到時候我還能讓我哥哥給你個賤妾當當,每日給他和婉月郡主洗腳!否則,沒了名節,你當個通房都不配!容晚你瞪什麼瞪!我嚇大的啊!”
容晚眸更冷,低笑一聲,“等嫁進來再說!”
想到婉月郡主消寒宴的請帖,容晚倏地了帕子。
就算沒想過跟時廷之要名分,但膈應也要膈應死!
嬤嬤看著容晚臉越來越差,急忙捂著時靈萱的。
“我的好小姐,快別說了!你還沒用早膳呢,先用膳好不好?”和婢一起拽著時靈萱。
時靈萱狠狠瞪容晚一眼,又想到兩日后的消寒宴,到時婉月郡主必定給容晚下馬威,想想都開心!
容晚收回目,剛抬腳,忽然一朵白山茶花落在腳邊。
不由得一愣,看著一旁的山茶花樹,這是姐姐鐘的花。
可明明是一樹的紅山茶花,怎的偏偏就開出一朵白花?
山茶花,又名“斷頭花”,又是白山茶花掉落,于病人尤為不利!
“許是落了雪,斷了。”
桃桃急忙將白山茶花扔到一邊,“夫人吉人天相,又這樣仔細的養著,定會安然。”
容晚心里七上八下的,只能胡的點點頭。
剛邁出一步,手腕上的平安繩忽然斷落在地。
這平安繩,乃是去年姐姐去寺廟祈福時為們二人求的!
原本輕扣著的貝齒,無意識的使力,上一痛,溢出一滴紅珠。
“二姑娘、二姑娘。”
容晚還沒完全整理好心緒,時靈萱還在長廊上掙扎著不肯被拽走。
服侍在時廷之院中的嬤嬤忙跑了過來,還揪著一個小婢。
那小婢眼睛鼻子紅紅的,眼角還掛著淚珠,儼然是一副哭過的樣子。
桃桃見容晚臉不好,急忙道:“什麼要的事?不是吩咐了,等夫人瞧病之后再回稟?”
“二姑娘。”嬤嬤臉難看的拽著小丫頭,“噗通”一聲跪了下來。
“這賤蹄子打破了將軍房中的青鶴翡翠香爐!”
容晚一愣,今兒怎麼一件接著一件?
了額角,待在時廷之邊兩年,深知他骨子里的那份世家公子的擰勁兒,寧可不用,也絕不將就。
何況這青鶴翡翠香爐乃是孤品,想買都沒買去!
看了眼很是可憐的小丫頭,這麼小的年紀。
若被打發出去,怕是要被賣到下九流的地方去,都不一定能熬過一年。
抬頭看了眼云錦苑,煩躁道:“算了,先關進柴房,姐姐的子重要。”
長廊上的時靈萱豎著耳朵,忽然一笑。
哼,弄壞了哥哥的心頭好還不罰,哪里是主持中饋的料子?
今日大哥就要回來,看不好好的告容晚一狀,奪了的權,哼哼!
注:《弟子規·謹》“用人,須明求;倘不問,即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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